我拿出了望月僧人皮刺青，铺展在桌面上，请王道卓过目。

    王道卓瞧了一眼后，摇着头，说：早就听闻阴阳刺青师的大名，这幅刺青啊，栩栩

    如生，月下修佛法，刻画得入木三分，只可惜……这刺青上的人，可以是天下任何高

    僧，却不会是望月僧人。

    “望月僧，没有其他僧人的佛气。”

    额？

    他这个说法，有点击垮三观了，修佛之人，全身没有半点佛气？

    那还修什么佛？

    “真没佛气。”王道卓说：太专业的道理，我讲不出来，只是……这刺青，确实味道不对。

    我连忙拿出了纹针、染料，在刺青上修改了一阵，把望月僧脸上的庄严肃穆涂抹，

    把平常人的表情，做了上去。

    面含微笑，但微笑比较俗气，和街口摊子上下棋赢了老头似的。

    刺青这么一改，王道卓依然不满意，说：这又太俗了！我们望月僧也没这么俗。

    我们俩商讨了许久，刺青也改过了好几版，但始终抓不到望月僧的神髓。

    有那么一两次，我都觉得刺青上做出来的望月僧，很符合我心里的想象了，可王道

    卓就是不停的摇头，老说味道不对。

    我也实在把控不住了，就问王道卓：老哥，要不然，你老僧入定一次，展现出望月

    僧的精气神来，我好揣摩揣摩，这样我才有锚点啊！

    锚点算“丹青一脉”的专业名词。

    画师作画，需要有原型，这原型就叫锚点，咱描画跟着锚点走，就算不十分相像，

    也八九不离十。

    王道卓伸手抓过面前的黄酒，一饮而尽后，说道：我是个废人了，两条腿被废了不

    说，一身佛法修为，也被废得一干二净，老僧入定？我已经十多年没办法入定了。

    “所以，望月僧是什么状态，我很了解，可你让我比划比划，我比划不出来啊。”

    得！

    事情陷入了无限死循环了。

    我作的刺青，王道卓不满意，他提出修改意见，可我跟着修改意见，重新来做，又

    偏离得更远了一些。

    棘手啊。

    我们俩最开始作刺青时，情绪高涨，可到了现在，气氛变得沉默。

    倒不是我俩闹了意见，而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刺青到了如此境地，也不懂如何

    修改比较好。

    要不说这世界上，两件事最难，把别人的钱装自己兜里；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

    脑袋里。

    王道卓是茶壶倒饺子，有货倒不出来啊。

    沉默了将近半个钟头，王道卓忽然问我：小祖老弟，你跟我说个实话——你要这刺

    青，有什么作用？我这儿，有一条门路，必定能让你懂什么是望月僧状态，但是……

    你得实诚。

    ”老哥，江湖有江湖的范式，我面临的事情很大，不能走露风声，不然的话……我、

    我朋友、以及要做这事人，都得面临无妄之灾啊。”我明摆着告诉王道卓——我不能

    太实诚。

    而且，不该问的你也别问。

    王道卓一脸苦笑，手指蘸了杯中黄酒，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字——奉天成仁。

    这四个字，分量很重啊，光是透过酒迹，就能感受到浓厚的肃杀隐侠之气。

    他又凑我耳边，说：小祖老弟这几个月在南粤的名声，我了解一些，你和东皇太一

    教是死对头，我和他们也是死对头，若是……你利用望月僧刺青对付的人是他们，我

    愿意入你的伙，如此一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就无所谓秘密了。

    搞了半天，他以为我是在对付东皇太一教呢。

    “若我的对手不是他们呢？”

    “那咱就不问了，喝了这杯酒，咱们分道扬镳，我也不曾见过你，你也不曾见过

    我，这顿酒局，只是黄粱上的一枕清梦。”王道卓被我从“县剧团副团长”的身份里

    拉扯出来后，人越来越有江湖气了。

    他是豪气干啊。

    我也蘸了黄酒，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宁子强。

    “入伙了。”王道卓说道：我愿意无条件帮你……你要望月僧刺青，我便让你去见见望

    月僧。

    “怎么见？”

    “去县剧团里。”王道卓说道。

    “请！”

    我起身，付了酒钱，和王道卓一起，又去了县剧团。

    ……

    等我们再到县剧团的时候，里头排练的人，少了很多，只剩下几个岁数大的，还在

    用不怎么精准的语调，唱着粤剧。

    王道卓挥了挥手，说：先都散了吧，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练了，拖欠的工资

    啊，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老大爷、老大妈听说工资有着落了，各个眉开眼笑，跟王道卓打了个招呼后，纷纷

    离开。

    王道卓带着我，去了县剧团排练室后头的杂货间。

    他把里头的杂货，吭哧吭哧的搬了出去，一边搬，还一边跟我抱怨，说：艹他大爷

    的，这些年，为这个县剧团，我脱了好几层皮，早就该解散的玩意儿了，县里领导

    就非不让我解散。

    “我这人脸皮薄，强行把摊子给撑着，每年遭多少白眼？”王道卓擦着额头的汗，说

    道：也该解散了……前两天演出，被一群跳街舞的毛头小伙子，当面嘲笑我们是群老

    混子，混国家的饭吃！

    “玛德，县剧团那帮子人，以前演出红火的时候，拿了青春学了些传统曲艺，那时

    候商演红火，可大部分钱也交给剧团，交给国家了，到个人手里，也没赚到多少

    钱，如今年纪大了，擅长的手艺不吃香了，就被人开赶？年轻时候付出那么多，老

    了就想混几口饭吃，有错吗？”

    他是一肚子的辛酸泪。

    很快，杂货间被掀开，地下露出了一个窖井盖子。

    他拿了跟撬棍，把盖子撬了，带着我，钻进了洞里。

    洞下头，是一条地道，钻了几分钟后，我们俩走到了一处暗门边，王道卓一推开

    门，里头豁然开朗——竟然是个几百平米的大洞。

    “这是……”

    “地下室呗，剧团排练室，是以前一个老电影院改的，但当年啊，这儿藏污纳垢，

    下头挖了个地下室，搞地下赌场，后来被我买过来后，这地方，就剩下我关顾

    了。”王道卓说。

    “啥？这排练室是你买的？”

    “废话……要不然凭什么让我当副团长啊。”王道卓说道：十几年前，我还是有点闲钱

    的，钱是东皇太一教给我的。

    他刚刚说完，忽然硕大的地下室内，传出了好几声嚎叫。

    我顺着叫声看去，只见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有四双油绿的眼睛。

    王道卓朝着那边喊道：安静！今儿个来高人了，诸位师兄都担待着点。

    他顺手拔下了墙上的火把，朝着黑暗深处走去，等走到了那几个人的面前，我才看

    清楚——

    ——那是四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长出了白色的毛发，身上弥漫着一股子恶臭的味道。

    “这四位是？”我问。

    王道卓的眼里，滚动着几滴晶莹，说：他们就是曾经东皇太一教里的四个大乘天龙

    护法。

    啊？

    四个大乘天龙护法曾经不是被宁子强剥了人皮而死吗？怎么……怎么还都活在王道卓

    的地下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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