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阳和毕忘匍匐在一座黄土坡之上,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战士锒冲,光从外表看,他是个典型的蒙京人,高大威猛的汉子,及腰油辫让他更显粗犷,但毕忘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带有更多的戾气,他想要追求的似乎不仅仅是一种自由,还有对战争的渴望,面对义国人更有根深蒂固的仇恨,这一路上,锒冲几乎就没给过他们好脸色,话都懒得和他们说。
黄土坡之下,不远处是一座正在修葺的祭坛,将来会用于帝王祭祀,一百多名蒙京人在那里劳作,背运着巨大的石块,即使蒙京人身体健硕,那些巨石也压得他们直不起身,十几名义国士兵站在一旁,手持皮鞭,趾高气昂,见到苦力但凡停下喘口气,立马就是一顿好打。
“屠龙军要救的人是谁?”毕忘问道。
“给我们做饭的桃娘,她的夫君金浮是我们屠龙军的战士,不久前出门再也没有回来,前几天我们的人无意中在这里发现了一个长相酷似金浮的人,很可能被抓来强制做了苦力,我目前还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季朝阳听着那一声声鞭打和惨叫声,蹙起了眉头,“但看眼前的景象,不管金浮在不在这里,这些人我觉得都需要被解救,那些士兵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对待他们连牲口都不如。”
“你要知道,我们就算可以救出这百名苦力,义国还是会抓其他蒙京人去修葺祭坛。”
季朝阳的目光眺向远方,他何尝不知,可眼下之景又怎容他视而不见,“他们抓多少,我们就救多少。”
“不止解救,还应该杀光那些义国士兵。”锒冲目露凶光。
季朝阳不悦,“我们的行动目标应该是救人,不是杀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宜见血,这样只会引来更多义国士兵的注意,对屠龙军不利。”
正当他们交谈之间,一名蒙京苦力许是太久没有休息,腿一软,倒在了地上,他嗓子疼痛难忍,感觉都快冒火了,竭力使自己发出声音,“求求你们,给我点水吧。”
满脸麻子的义国士兵走过去,偷瞄了一眼旁人,一鞭落下,“别偷懒,快起来干活。”
“我我只想喝点水。”
“活不干,要求还挺多。”麻子士兵正准备去拿水,却被另一士兵制止了,“他要喝水,就给他喝点。”说着,士兵脱下了裤子,公然对着蒙京苦力撒起了尿,一边尿一边嘲笑,“怎么样?好喝吧,你不是渴了吗?多喝点,哈哈”看着蒙京苦力苦不堪言,他笑得愈发狂妄,其他士兵见状,也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只有麻子士兵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也太过分了。”另一名蒙京苦力实在看不过眼,扔下背上的石块,大声呵斥。
“是金浮!”季朝阳认出了这名出头的蒙京人。
那士兵悠然地穿上裤子,“你算什么东西。”提手就是一鞭,这似乎不能让他解气,一鞭又是一鞭,鞭子如雨水般落在金浮的身上,金浮被打得在地上打滚,嚎嚎大叫,血痕触目惊心,衣服也被打得支离破碎。
“我真没想到义国的士兵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些蒙京人毕忘素不相识,可他们的遭遇却让他在此刻揪起了心。
锒冲的牙齿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我现在就下去杀了他们。”
季朝阳摁住了他的肩膀,“别冲动,就我们三个人根本不可能救出他们,我们还是先回去,和统帅商议后再做打算。”
山洞里,七八个人围在一张破旧木桌前,烛火在他们脸上跳跃。
“我们探到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季朝阳将所见所闻一一讲述了一遍。
聂郭城一拳锤在桌上,烛光也吓得闪了闪,“我一定要让那些士兵付出代价,明日我们就行动。”
“明日会不会太快了些,我们对对方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就只有那十几个人吗?如果发生交战,他们的后援多久会来?后援有多少人?会不会有陷阱?我建议派几个人先去观察几日,甚至去佯攻试探他们的反应再行动。”毕忘说道。
“再观察几日,那些蒙京人说不定都被打死了。”锒冲瞪着他,就好像他和那些义国士兵是一路货色。
聂郭城使了个眼神,示意锒冲闭嘴,“毕忘,你怎知对方有后援或者设有陷阱?”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十几个义国士兵不设防是管不住上百名蒙京人的。”毕忘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就好像,这些东西他很熟悉一样。
“可锒冲说的也有理,多等几日,那些苦力就多受几日的罪。”
“如果必须明日行动,那也不要派太多人正面攻击,建议派十几个人的小队悄悄行动,暗中营救,一来这样灵活性高,遇到什么问题可以迅速应对,二来就算全军覆没,也不会伤及屠龙军筋骨,还可以探出对方的防守情况,为下一次救援提供基础。”
聂郭城思忖片刻,“就按你说的办,锒冲,你带十几个人明晚行动。”
“是。”
“我也去。”女子泉水般轻盈的声音传来,冉柔走了过来,“那些蒙京苦力一定受了伤,有一些可能需要及时治疗,否则会感染,只要脱困,我就可以做初步的处理,我”
“不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锒冲就直接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我也会点拳脚,不会拖累你。”
“不行就是不行,此行危险,我不能带你去。”锒冲语气坚决,毕忘却听出了话语之间那一丝难得的关怀。
“你不带我,我就偷偷跟着去,你知道的,我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
“冉柔,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你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大夫,不能让你有闪失。”聂郭城出面调和。
“统帅,放心吧,我大部分的医术都教给欢欢了。”
“不管怎样你都铁了心要去是吗?”锒冲望着她,眼中的深情快要溢出。
冉柔点了点头。
“好,我拼死也会保护你的。”
冉柔愣了愣,“我不是说了嘛,我也会些拳脚,可以自保,若我还需要人专门保护我,岂不真成拖后腿的了。”她并不是傻瓜,不明白锒冲的心意,只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不想再考虑这些,也不想给锒冲无谓的希望。
次日晚
锒冲一行人通过地下隧道悄悄来到祭坛附近,四下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他们屏气凝神,除了细碎的脚步声尽量不发出别的声音,路过义国士兵的住处,只闻里面鼾声正浓。一行人来到关押蒙京苦力的地方,他们都被关在栅栏之中,像是牲口般,不大的空间里人挤着人,有人发现他们前来,没有吱声,默默摇醒了熟睡的人。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他们将蒙京苦力都放了出来,冉柔发现金浮伤得特别严重,除了浑身的伤口,还发着高烧,左手四个手指的指骨已经断裂,这样的伤若不马上处理,只怕救回去也是一具尸体,可眼下停下来治伤显然是愚蠢的做法。他们再次路过义国士兵的住处,锒冲想起昨日看到的景象,实在是咽不下一口气,“兄弟们,让我们把那些该死的义国士兵宰了。”
命令一下,大部队立马冲进去,见人就砍,不少人还在睡梦中就一命呜呼了,受压迫的蒙京苦力们正好此时发泄愤恨,即使是义国士兵的尸体,也必须补上个十几刀,砍得血肉模糊才肯罢手,前一秒还是受害者的他们,立马化身成了手起刀落的刽子手。
冉柔搀扶着金浮在外等候,她本想阻止锒冲,可已经来不及了,眼下只能期待他们速战速决,忽然,她瞥见一名义国士兵从树林中走出,可能是刚好去上大号,错过了这次屠杀,没走几步,那人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开始朝相反方向狂奔。冉柔知道,决不能留那人的活口,免得他去通风报信,锒冲他们还在里面大开杀戒,根本不会注意到那人,她将金浮放到一处角落,“我马上回来。”说罢,她便追了出去,她没有注意到,一抹亮丽的红色划破了夜幕。
鲜血星点地溅在锒冲脸上,那种温热点燃了他灵魂里的渴望,他舔了一口刀头的血,品尝敌人的死时的痛苦。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唯一剩下的三名义国士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麻子士兵也在其中,还有一位不断磕头,额头都已经红肿,锒冲定睛一看,磕头那人不正是撒尿那人嘛,他的心里浮起一计。
“饶了你们可以啊,你们当中谁能把我的尿喝了,我就放了谁。”锒冲在他们面前得意地来回踱步。
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那个勇气。
“怎么?都不愿意?”锒冲邪恶一笑,准备对他们判处死刑。
一名蒙京苦力匆匆来报,“不好了,我刚想出去看看,发现有大队义国人马朝我们这边赶来。”
“什么?冉柔在哪?就是等在外面那个女的。”锒冲一下子慌了,若是冉柔还在外面,肯定可以看到那情况,早就汇报了。
“我我没看见她。”
锒冲冲出去,到处搜寻,可外面没有一点冉柔和金浮的踪迹,大队人马已经逼近,他变得惊慌失措,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锒冲,撤吧,再不走来不及了。”一名手下提醒道。
“我不走,找不到冉柔我不会走的,你们先撤吧。”锒冲发疯般地继续找,不想放过任何的角落,他觉得自己若找不到冉柔会心痛地死去,可是他又害怕,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锒冲,胡说什么,快走,来不及了。”
“冉柔!冉柔!”锒冲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承诺过,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她。
“对不起了。”手下一掌劈在他颈侧,锒冲当即晕倒过去。手下再吹了吹口哨,几个人合力将他抬起,所有人撤离了这里,那三名义国士兵也被带走,也许从他们嘴里可以问出点儿情况,这也是目前能找到冉柔和金浮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