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回忆

    或许自己这座宫殿太偏僻了所以年久失修了吧,宫殿的窗子很不结实,吱吱呀呀地乱响着。一身病号服的艾玛微微皱着眉头向窗外望去,艾玛认为这吱呀乱响的声音影响了她的阅读。

    她看到了一个窗外走过的男人,那个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艾玛,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那男人穿的却是奇怪,明明是一个男人嘛!却穿着一条火红的低胸短裙。

    那男人停住了脚步,微微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什么呢?艾玛隐隐觉得,那男人虽然离自己还远,但他看得见在窗边的自己。又是那种感觉!果然塞尔维特医生推荐过来的人都是些怪人,不过艾玛觉得这个男人能看得见她!而且他要进来了!

    艾玛感觉很好奇,因为,好久没有客人来拜访自己这座偏殿了,就连索菲亚也只是一开始来了两次。这次,又是谁呢?艾玛扯开了罩袍,轻巧的跑到了门廊去。门廊是一个巨大的房间,艾玛刚走到门廊,那个怪男人就推开了银质蛇形把手,从那涂着黑漆的大门进来了。那怪男人显得更怪了,因为也不知是怎么的,他突然之间变了装——终于正常点了,是一套非常正常的巫师长袍。

    可,艾玛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很怪,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来。

    “艾玛公主,我来了。”那怪男人恭恭敬敬地说,现在,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袍,还带着一顶圆礼帽。艾玛缓缓走到门廊来,她上前与怪男人轻轻的握了一下手,说:“太感谢您了,加尔文先生。请进,真麻烦您了,在这种天气都要您大驾光临。噢,是的,我有一些事情想要找加尔文先生问问。请您帮我解答,多谢了。”

    加尔文?这个姓还真有点熟悉,究竟是哪家的贵族呢?温文尔雅的艾玛来到了长廊,非常有礼貌地把怪男人请到了客厅。

    “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你就是艾玛公主吧?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呢。噢,这个一定是塞尔维特的功劳吧?他说你是个好孩子。”怪男人先是拍了拍艾玛的肩膀,艾玛以一个标准的微笑回应。然后又抚摸了一下艾玛的诱人的长发——像他那讨人厌的哥哥一样。

    好难得,好难得的一点宁静。加尔文端着艾玛泡的茶随手扒拉摆弄着艾玛的旧器物,似乎对这些从弗雷凡斯带来的器物很感兴趣。

    “外面的世界,现在是怎么样的?加尔文先生。”艾玛打破了着难得的一点宁静——加尔文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艾玛,加尔文从她的眼神里知道——艾玛因该是不知情的。

    公主殿下,为什么要这样问?加尔文开口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而又干巴巴的。艾玛其实对外面的世界已经猜测出了大半,现在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着答案,她不过是想证实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艾玛也清楚得很。这不过是个陈述句,不过如此。

    那,公主殿下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加尔文问道,艾玛没有回答。艾玛知道,她就是一朵温室里的娇嫩鲜花,哪能抵挡得了风风雨雨的摧残?艾玛现在还太小了,对这个世界,不,哪怕是对宫殿外的那个世界,她也是无能为力的。她只知道,宫殿外的那个世界,有着你,我,他,还有着千千万万的鲜活的人。

    艾玛眼神空空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阵儿,艾玛缓缓的说道:“加尔文先生,现在的我还是我吗?”

    加尔文看到艾玛这幅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公主殿下,你知道罪的根源是什么吗?主神曾认为骄傲是一切罪恶的根源。那么骄傲真的就是最严重的罪吗?并不见得,所有的骄傲起源是人的不忠。人的堕落是从抗命、不顺服开始的,而抗命是出自于他对主神的不忠。不忠使人失去其对主神的尊重,不再以他的命令为重,因而轻率地越过他所定的界限。不忠与不感恩是连结在一起的。人若无感激之情,又不尊重主神,便会骄纵。不敬虔占据了脑子,傲慢也渐渐的渗透到心脏里面,公主殿下,这就是罪恶!”

    艾玛转头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加尔文,有些不屑的撇撇嘴道:“加尔文先生,我觉得主神跟罪恶是没有那么多关联的,那些罪恶只是单纯的因为人是罪恶的而已!”

    加尔文听到艾玛的话笑了起来:“怪不得塞尔维特要我来看你,原来公主殿下的心中竟然是如此的迷惘,如果不是我今天来到了这里,公主殿下真的就要堕落下去了呢!”

    艾玛冷笑一声,对着加尔文说道:“加尔文先生,如果你想要对我说教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先去教教自己的女儿去吧!”

    加尔文嘿嘿一笑,丝毫不顾及艾玛不太好的脸色,继续摇头晃脑的说道:“公主殿下你知道吗?人堕落的第一步是自欺。人开始告诉自己,她是独立而存的,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她有的一切都出于自己,并且属于自己。她不欠人任何东西,所有的美善都出自于自然的本能。人因此将美善归功于自己,沉醉在自欺当中,享受彼此的称许,以及一切能加强自傲的言谈。于是,人自高自大,执于自我……”

    艾玛倚靠在窗前静静看着加尔文表演,脸上的笑容颇为玩味……

    加尔文浑然不觉的继续长篇大论的说道:“因为我们盲目、所以我们会不由自主地爱上自己,甚至我们每一个人都以为有极好的理由以自己为傲并轻看他人……又每个人因如此奉承自己,所以在心中怀着一个国度,这样的人必不知感恩。人若要回转,必须知道和承认他所有的一切都从主神而来。人所享有的一切事物,都是礼物。人得着的救恩,完全由神为我们成就。我们无法释放自己去行善,去回转归向主神,一切都是出于主神。因此,我们必须弃绝荣耀自我。”

    艾玛已经放弃了挣扎,任由加尔文在在那里高谈阔论,他终于知道塞尔维特为什么要让这个叫做加尔文的怪人来看自己了,塞尔维特这个邪恶的家伙想要让我烦死,所以特意找了一个比一万只乌鸦还聒噪的家伙来……

    “谦卑是一条通向主神恩典的窄路,从我们的悲哀通向他的喜乐……通过谦卑,我们到主神那里……忘记自己所有的成就,并因着他为我们所作成的而喜乐。只有那些心被恩感,经历赦免的人才会看见自己的真相,相对于主神的荣耀与主权,自己无足轻重;相对于主神的丰富及他对我们的慷慨,我们自己却极其贫乏。当人发现自己是虚无并无能为力时,他就手无寸铁不再与神作战了。但一切攻击神的武器必须被折断和烧毁,人也必须不再重拾武器,并继续确信自己的无能为力。若有人问我们信仰的原则,我会说,第一是谦卑,第二是谦卑,第三也是谦卑。”

    艾玛的脑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然出现了那个令她心悸的声音。

    “快!快阻止他!杀了他!快点!快动手!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狂躁的女声在艾玛的脑中响起,这个女声曾经给艾玛的感觉很自信,非常的自信,好像这个世界最强的人就是她一样的那种自信,但是现在她变得很狂躁很焦虑。自从艾玛恢复之后,脑中便多了这个声音,起初,艾玛觉得是自己幻听了,直到后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艾玛明白,自己脑子里面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到了自己的大脑之中。

    而现在这个怪人加尔文,就对自己脑海中这个女声有着极强的影响力!艾玛狠狠的摇了摇头,凶凶的说道:“贱人!你不是很狂吗?在哪里?想要动手就快点滚出来啊!别躲在我的脑袋里当嘴强王者了!!”

    回应艾玛的是一阵微弱而又焦躁的暴怒声:“哇呀呀呀呀呀!啊哈哈哈哈!给我等着!!!”

    那边的加尔文还在大厅里一边踱步一边大声的说道:“我们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完全属于主神。我们的生活只能是一份活祭。我们的理智或意志都不可决定自己的计划和行为;我们不属自己,我们因此不当寻求肉体的私欲;我们不属自己,我们当尽量忘记自己和自己的一切。相反地,我们属神,因此我们要为他而活,并为他而死;我们属神,我们当让神的智慧和旨意决定管理我们一切的行为,让这成为你的第一步,离开你自己,用尽你所有的力量和才能去服事主,一切以他的荣耀出发。出于这样的态度,我们才能真的尽心、尽性、尽意、尽力地爱神,然后爱人如己……”

    风依然吹着,那么温,而又那么柔,吹向哪?艾玛不知道。是吹向外面的那个世界吗?

    艾玛在窗边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摇篮曲,这是自己儿时的回忆,小时候维克多每晚都唱给自己听呢。她发现很喜欢这首曲子,很喜欢。

    “睡吧睡吧小宝贝

    可爱的小宝贝

    树儿静静夜低垂

    宝贝轻轻睡

    白山上有颗星

    熠熠放光辉

    她在默默守护着你

    伴你梦里飞

    白山上有颗星

    熠熠放光辉

    她在默默守护着你

    伴你梦里飞 ”

    艾玛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一个矮小瘦弱的小男孩,戴着毛茸茸的斑点帽,抱着一只毛绒熊,在哭。

    “啊,那个,真是美好的回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