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省西南山地有一勾漏山系，峰峦叠翠，雄伟挺拔，古木参天，峭壁悬崖，洞府隐没其间，珍禽异兽，奇花名药繁多。山脉连绵，峰峦重叠，点不清，数不尽，故称十万大山。

    西段线有一山峰，九窝山，山上有九窝，故名。海拔一千零二十三米。上岭，海拔八百五十四米，位于上思县和宁明县交界处。乃是‘九杀’栖息之地，未免打草惊蛇故而众人暂在久宝山集合。

    话说这久宝山，海拔一千四百四十八米，常有猴子栖居，故又名猴子山。山中有一奇特的黄色泉水。但此时同行四人都没有那心情欣赏那泉水，遥望着九窝山的方向，养精蓄力，等待着其他同伴的到来。

    好山好水好地方，对于喜爱游山玩水的山鬼而言这里不失为一处养心之地，但此刻他却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毕竟接下来将面临一场同室操戈的悲剧，纵然心有不忍，但这场悲剧却不以他的意志而改变，徒之奈何。

    山鬼回望闭目养神的小风然，不禁又添几分感慨。这孩子愣是以他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风家家主答应九歌会的求援，还同意了他随行的请求。从封家家主的细微表情中察觉出在他同意之前心中的那份纠结远胜九歌会的求援之请，足可见这孩子在封家家主心中的地位之重，重到临走之际不惜对同行的封家两位家臣下了危机之时当舍命相救的命令。

    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为何如此深受封家家主的器重？他亦是好奇之至，凭借这一路行程接触令他越加明白封家家主的苦心。这小孩不是人，而是妖孽般的存在。本以为这个十岁孩童再厉害也不过高人一等罢了，可事实却一次次朝他的脸上打去。

    这小鬼不管心智还是心术都太深沉，深沉到令人不寒而栗。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便陷入他千奇百怪的提问套路中，所涉及的内容相当广泛，简直就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东一榔头西一锤的问答过后方才醒悟过来自己貌似替他解答了不少深层次的提问。有关于修行修炼之法亦有为人处世的哲学之道，以及阴阳家同诸子百家的历史渊源，更有连他都答不上的稀奇古怪问题，不禁感叹此子必定前度无量。

    封家家臣力菲突然间闪现到山鬼身边，紧张兮兮般冲着对方做出禁言的手势。压低声音提醒对方莫要当面夸他，他这人经不起夸，一夸准出事。

    山鬼不禁愕然，复望了一眼小风然，然后又看向力菲，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似乎在询问道有那么玄乎吗?是否太过大惊小怪？

    力菲别有深意地随之瞥了一眼小风然，眼中满是溺爱之情，但表情却又另一番神色。无奈和苦笑并齐，尴尬与窘态藏眉，可谓不言而喻，一切尽露在脸上。

    另一位家臣常凯摇着头走去，跟着他们凑一块，低声细语道：“确实不能夸，每次夸他鼻子便翘上天，然后做事不计后果。”

    “力菲姑姑，常凯叔叔，有你们这么损自家孩子的吗？”小风然睁开眼，脸上尽是不满道。心头不由自哀别人家的长辈恨不得把自家孩子捧上天，你们倒好连外人都不给夸一声。

    完了！这孩子肯定是听到了，封家两位家臣心头咯噔一声，四目相对，从对方的眼神里都看得出，彼此都感觉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常凯哀叹一声，冲着小风然没好气地说道：“怨我们咯，还不是你自己作妖。但凡有人夸过你过后都是啥结果，你个倒霉玩意。”

    我堂堂大封家的天纵奇才，未来的封家家主啥就成倒霉玩意了？此等污名是可忍孰不可忍，小风然顿时就不干，跳起来道：“常凯叔叔，你这是诬蔑，我那次做事不计后果啦。”

    这回不等常凯回应，力菲白眼一翻，徒步来到小风然身前，冲他脑门便是一顿猛搓，一件件地翻起他的旧账道：“你还好意思说，就你那点破事老娘都没脸提。四岁那年你大伯刚夸你能平怨鬼，转头你便去揍厉鬼，被人整得跟猪头似的。五岁那年大家族长才夸你小小年纪便能力挫绿僵，晚上你便去单刷毛僵，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险些让那只毛僵给吃了。六岁那年你跟一头小狼崽子打架赢了，家主就夸了你一句小子比狼还野，第二天你便跑去狼居胥的狼窝单挑独眼狼妖，结果还不是让人狠揍了一顿，要不是看在封家的面子给你拎了回来，指不定就成别人下酒菜了。七岁那年”

    “啊呀啊啊啊啊！力菲姑姑，你别老搓我脑袋，我又不是小孩子啦。”小风然也是要脸面的，被人翻旧账着实脸上有些挂不住，嚷嚷着打断力菲的话，那小脸蛋气鼓鼓如同俩刚蒸发的馒头，抱怨之余不忘为自己辩解道：“我那都是试探，知己知彼，第二次再去的时候不也都把他们打趴下来了嘛。”

    不得不承认每次他被揍一顿后都是痛定思痛，勤加努力，用不了多久便给自己找回了场子。但如此美化自己的过错力菲等人却是不认同的，小家伙不懂虚心受教还妄图辩解，力菲一抱住对方，使劲捣弄起他的头发，又气又笑道：“还好意思说是试探，你就是小孩子心性，都是被家主给宠惯啦。”

    古语道：男人头，女人腰，只能看不能摸。好男儿岂能受此大辱，小风然挣扎着试图逃出力菲的魔爪，怎奈实力相差甚远，有心而无力，唯有开腔抗议。

    直至闹腾了好一会儿，力菲这才心满意足放过对方，留下气愤填膺的小风然满是怨念地嘀咕起《论语》中那句名言。唯女子和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力菲和常凯两人相视而笑，不再去理会那黯然神伤的小家伙。他们可没有家主那苦口婆心的耐性，对付这小风然这种怪物唯有实力碾压才是正道。如此做法倒是引来山鬼的不解，毕竟越是优秀的人自尊心越强，恃强凌弱的做法难免会对孩子心理造成不好的影响，长大后很容易误入歧途。

    此类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纵观历史多少误入歧途的人，其心理扭曲大多都是儿童时期遭受的不公待遇所致。然而对于小风然，封家众人却是放心得很，莫看他小小年纪但不论心智和心态都是极好的，遇到不顺的事既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怀恨于心，而是化不甘为动力督促自己进步，这也是为什么深受封家家长疼爱的原因之一。当然也有不可爱的地方，诸如自傲、自大、自以为是等等少年习气，最要紧的是小家伙还特别睚眦必报，但凡整过他的人都会被整回去，不是不整时候未到罢了。不过你整我整大家整，乃封家的传统，故而他们对小风然的做派并不太在意。

    封家的风气如此，只是他们没想到几年后小风然把这股风气发扬光大，把整个封家弄得乌烟瘴气，令他们苦不堪言，曾经整过他的人皆扼腕叹息不已，悔恨当初为啥就没趁他羽翼未丰时痛下黑手。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惜才，山鬼独自来到闷闷不乐的小风然身旁，同他促膝而坐，本想安慰一下这个小家伙，却不料他的心态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稳重。只见他哪还有半点委屈的样子，歪着脑袋望向突然坐在他身边的山鬼，突然问道：“山鬼爷爷，你们阴阳家有没有和我一样厉害的孩子呢？”

    山鬼微微一愣，虽知童言无忌，对方乃无心之问，但终究门派不同，若说没有大碍但也有失阴阳家的颜面，故细想一番之后道：“据我所知‘九歌会’曾有一位和你年龄相仿的孩子，他的天资并不比你差。只可惜…”

    只可惜？小风然大眼睛那么一转，略加思索片刻，顿时眼眉一弯，高兴地跳起来道：“他现在是在‘九杀’对吗？”

    山鬼大为震惊，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人类？竟然能猜到他隐晦之言。

    山鬼的表情明确的告诉了他的答案，小风然鼓掌欢腾，高兴起舞道：“太好，这次去九杀不就能碰到他了？我要跟他比一比到底谁更厉害？！”

    “然儿，此行危机重重，你莫要擅自行动，一切听从指挥。”常凯第一时间出现，给这位头脑发热的小鬼泼去一盆冷水。

    “哦，知道啦。”风然瞬间偃旗息鼓，无精打采的坐了回去。

    小风然如风干的茄子瞬间蔫下来，失去了刚才那股活泼劲。再厉害的孩子终究还是孩子，看得山鬼忍不住抚摸他的头，替他说好话道：“孩子嘛，一时性起，这大是大非上还是晓得分寸的，对吧？”

    “山鬼前辈可莫要偏袒与他，这小怪咖一向都是任性妄为。一直在找位能成为他对手的人，你刚才的话已经挑起他的欲望，莫看现在老实，等会指不定闹出啥幺儿子。”力菲心情复杂地盯着那蔫头耷脑的自家小鬼，对他是一个又爱又怜又气。

    “怎的？莫告诉我在你们封家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了？”山鬼心头大惊，这孩子到底多了不得，封家的人对他如此刮目相看。他只有十岁罢了？现任封家之主在他面前对这孩子大加赞赏，现在听家臣们的言语，越发觉得这孩子神秘莫测。

    “山鬼前辈开玩笑了，菲儿的意思是就像下围棋般，这孩子再找一个和他同等实力的对手，如此方能激起进取心。封家同龄人里已经找不出竞争者，现在的他虽然好学却没有以前的那份拼搏劲头，所以他渴望着一位令他感兴趣的人出现。”

    身为一个强者，立场不同需求亦不同。有的人希望拥有一个强大的队友，而有的人却渴望着拥有一个强大的对手。而小风然便是属于后者，诚然一个好的对手可以强迫你不断进步，成为督促自己前进的原动力。山鬼爱游山玩水喜结朋友，或许他属于前者，但一位实力相当的竞争对手的重要性自然也是晓得的，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这般渴望着，只可惜在这个天才横生的时代里他在追逐中慢慢地淡忘掉了。震惊之余不禁感慨，这孩子已经达到寂寞如斯的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