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与西湖距离不远。下午闭盘后,江枫与老杨总是会到西湖边去散散步。或去雷峰塔,或去苏堤,也有的时候两个地方都去。一路走来,看着西湖特有的湖光水色,老杨就显得非常高兴:“江老板,杭州城我以前没有来过,不过我早就有心思想来旅游,不瞒你说,这是我答应你来这里操作的另外一个原因。你的邀请使我遂了这一场夙愿,我应该谢谢你。”
江枫感到很奇怪:“现在交通多方便啊,你想来杭州旅游,随时抽个时间就可以来,这又有什么难的?”
老杨向江枫摆摆手,说道:“哪里像你说的这样简单,自从我踏入期货行业,就没过过多少清闲日子。做期货的人啊,累得很。刚开始操作期货那几年,我满脑子装的都是期货的行情,从来没想过休息,巴不得那期货24小时不停盘,连轴转,一直下单才好呢。赔钱的焦虑,盘势的期待,时时刻刻都让人处在煎熬当中。即便是过节的时候,别人都在开心,但是自己却感觉日子特别地难熬,巴不得假日快些结束。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
原来如此。老杨继续说:“别人在假日休息玩乐,我却继续熬夜看外盘,外盘的涨跌和内盘的节后持仓有什么关系?看外盘有什么用啊?持仓方向错了,节后照样完蛋。方向对了,持仓该大赚照样大赚。
可惜人在事中迷啊。做期货时间长了,人也是会变的。整天,整月,整年心中想的都是期货,哪里还想到有什么旅游和休息?还想到什么家庭生活?期货已经占据了我全部的身心,连家人都感到我变了样:亏钱多了我心烦发怒,如果赚了钱,感到钱来得容易就喜得不亦乐乎,情绪大起大落简直像一个小孩子。为此有一段时间我与你老嫂的感情也发生了问题,对正常的夫妻生活我也不感兴趣了,期货做不顺就莫名其妙地在她身上发火,你老嫂感到我不对劲,怀疑我有外遇,甚至盯梢到期货公司去了。没办法,为了稳定她的心情,我在期货公司也给她办了一个小账户,好让她与我形影不离。这操作期货呢,也像赌博,小账户资金也不大,赔也赔不了多少钱。你别说,这方法真管用,你老嫂子也对期货上瘾了。一句话,自从我进入期货行业,家里面的人都埋怨我变了脾气,还让我去咨询医生,看是不是男性更年期提前了。真是爱也期货,恨也期货!”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操作期货时间长了,我真的发觉,期货操作简直就是一个迷人的大赌场。人一旦陷入,就像安徒生神话里面的那个穿着红舞鞋的小姑娘,她不跳到累死是停不下来的。”
“什么意思?”江枫忍不住问他,他不理解老杨说的话。
“累死,就是穿仓,账户的持仓被期货公司强平。到了这个地步,客户不能够继续操作了,账上没资金了。你可能会说,为什么不提前主动停止操作?难道只有走被公司强平这条路?”
老杨自问自答:“没错。期货市场客户的实际状况,对于一般客户,包括那些大客户,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不甘心停,亏钱的客户要翻本,赚钱的客户要继续大赚,你说怎么可以让他们自动停下来?哪怕还剩一点点的资金,他们也会继续操作到最后,直到暴仓。而只有暴仓,只有被期货公司强平,客户才能够被动的停止操作。”
老杨接着说:“真是无奈啊,这就是期货大多数人的下场。”
“期货真的这样可怕?”江枫感到好奇,虽然他赔过大钱,但老杨说的这种情景,仍然让他吃惊。
“期货股票操作,必须具备等待的耐心,但为什么大多数人在市场中做不到耐心等待?为什么?因为在现实世界中,我们绝大多数人,几乎所有的精神正常的人的世界里,大家追随的不就是瞬间的满足吗?”
“在市场中,有没有人能够克服这种弱点。”
“社会上真正优秀的总是少数,但是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自认为很聪明,所以根本认识不到自己的弱点。什么人能够克服这种习惯?只有那些天才,艺术家,科学家,优秀的教授,优秀的医生,当然说句不好听的话---还有疯子。能够做到这点的人,已经与常人有差异的心理了,但他们未必能够自主意识到自己具备这种特点。”
“怎么还有疯子?”
“你没有到过精神病院,疯子一入院,都被注射了镇静剂和麻醉药,他们面临的就是无尽的等待,耐心的等待,可怕,可怜。”
对老杨来杭州的快活心态,江枫也感到好笑:“难道他老杨在郑州操作期货,休息一下真的就这样难?”他难以理解。
江枫忍不住打断老杨的话:“照你这样说,做期货的是不是都已经有瘾了,不能自拔,别的其他事什么都顾不上了?”
“没错。如果我现在还在期货公司上班,我肯定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杭州。即使来,也不会这样从容。至于期货操作是不是类似毒瘾,难说清楚。但对有些人来说,只要他坐到电脑前,看着跳动的数字,他就手痒,控制不了自己。电脑显示屏显示的数目就是勾人的吊死鬼鬼。”老杨说到这里,无奈地把双手掌心向上,面向青天,口中却噗哧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