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一个合理的价位，我也只能自认倒霉。当然，我相信大多数人也会如我一般，当自己以为罚款的数额巨大时，意外发现是远低于自己预想的合理价格，大家都会心甘情愿接受处罚，甚至还有一种占了便宜的窃喜心理。在这里，我脑海中突然浮现王大头不久前说过的一句话:“我不谈人性，我只谈自己。”我在想，我个人是不是可以代表一部分人性呢？年轻的时候我们非常想去弄懂世界的本质，其实我们连自己的本性都没搞清楚，兴许这个世界的本质可以从我们自己身上反观出来。至于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想每一个对自己有认知的人，心中都早有一个答案，或许只是难以组织语言表达出来而已。在我的想法里，“本质”固然是一个固有属性，但没有人看到的世界本质会是相同的，因为你看到的才是“本质”。别人说出来，他代表的仅是个人，这也是世界的本质。我把这个“世界本质”框上一个空间的概念，是想从大理这座城市里，透过别人的眼中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从而感受新意的生活。在我的认知中，新意永远不可能由自己产生，那是身边人才能赋予你的一种生活。至于大理的人会不会给我惊喜，我还在拭目以待。

    我问交警同志:“我回去不会再被罚款了吧？”

    交警同志说:“我只负责这个区域，其他地方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我说:“我可是交了罚款的。”

    交警同志说:“你把我们人民警察当成什么了？我们不是黑社会，不是收保护费就得保护你多久。出了我的地界我还能负责吗？你这是越界犯罪，照样得罚款。你想想，你要是跑到边境去缅甸犯罪会不会受到缅甸的制裁。你这是违法知道吗，你自己要认知到错误。”

    我撇嘴说:“那你们还不如黑社会呢。”

    交警同志说:“小伙子，我奉劝你立即停止这个危险的想法。黑社会没有法律，所以什么都是乱的，特别是收费。我们社会有法律，要稳定，你该罚就得罚，法律面前，不容留情。”

    我说:“我跨界违法，是不是有一个叫引渡条例，我回来能不能不罚。”

    交警同志笑说:“看来你为了跨境犯罪下了不少功夫嘛，但这个条例不适用于我们交警大队。我现在怀疑你是跨境犯罪的通缉犯，你马上跟我回警局一趟。”

    我说:“对不起警察同志，我记错了，该罚该罚。”

    我骑上摩托车，看了看身边这个壮汉。想起他刚才救人不留名出来指挥交通的样子，我在想，这些违章停车的车主交了多少罚款呢？换一身外套，拍几张照片，就可以带着收款码领钱，这大理也是个挣钱圣地，只是我们没找到方向罢了。

    骑车经过那个抱着膝盖坐在路边的姑娘，我停下车。我发现我心里竟然有好奇心在作祟，想对她的故事究根结底。我想我这种性格兴许适合去做记者，但势必不能去做公务员。当年被王大头忽悠去考公务员，也幸亏没考上，要是考上了在领导手下干活做不到不闻不问必定不得善终。尽管如此，并不妨碍公务员是我最向往的一个职业。虽然他们喜欢自称人民公仆，我依然保持一颗敬畏之心。我想路上只要有人亮明他的身份，我必然毕恭毕敬，不敢以下犯上。不少人也有如同我这般心态，在刚才交警亮明身份的时候，大家纷纷去缴费，这点毋庸置疑。我想，人须有敬畏之心，在不敬天地不信鬼神的年代里，那能敬畏的只有党了。我记得小学我的数学老师曾经告诉我，你热爱一个东西，不能赞美它，你要贬低它，这叫爱之深，责之切。我以前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现在或许在慢慢领悟。但我不清楚的是，他之前明明上的是思想政治，为什么校长让他改教语文，然后教数学，甚至后面去教了体育。我们镇上的教育资源丰富到什么程度，或者短缺到什么地步呢？这点我至今未能明白。我的数学老师一直是我的偶像，不管他上什么课，我都很爱去听，我想这就是我小时候追星的方式。当然，跟现在一些女孩子追星方式是比不了的，明星网红开个殡仪馆大家都恨不得当场去世的去给人捧场。我不懂这些人教会了我们什么，全民娱乐？我墨有不及，只能笑而不语。

    我走到那个姑娘身边安慰她说:“不要为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东西想不开。”

    姑娘抽泣着说:“谢谢你救了我。”

    听到她的话，能说出“谢谢”，我想这个姑娘兴许真的想开了。

    我突然有些怜惜眼前这个姑娘，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对于每一个对这个世界失望到想去天堂或地狱的人，我心中都会有怜悯。试想，如果能选择，谁又会选择地狱。我曾听过一个有趣的说法，人这一辈子活得最舒服的状态，就是在母亲的里。之所以叫，这就好比我们未来到世上的时候就生活在宫殿里。落地的那一刻，这一生就都在溺水无法自救。在我活得极没有意义的时候，我曾经问我朋友:“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我朋友说:“余华曾经说过，是人创造了故事与神奇，对于我们男人来说，那肯定就是有女人就是我们想要的未来啦！”我说:“余华说的好像是时间创造了故事与神奇。但我们好像都不缺时间。”我朋友说:“肯定是你记错了，有时间不一定有未来啊。”那时候我就知道，在觉得活得没有意义的时候，不要去寻找未来的答案，若是知道拥有女人就是男人想要的未来，那势必活得更加没有意义。至少没有答案之前，大家活得很没有意义，但很快就能惊喜地发现最有意义的竟然是活着。

    在与这个姑娘交流期间，我对她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当然，我指的是故事。这个姑娘从十六岁就开始出来在夜总会做坐台小姐，年纪大一点后无人问津被市场淘汰，只能去卖，后来遇到一个喜欢的男人，决定收手来大理，把这些年的积蓄全部投入到一家海景房客栈中，如今血本无归。她跟我说:“这些钱可都是我每天一波客人接一波挣了那么多年才挣到的啊，f的政策让我说没就没了。”我为她感到无奈，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一个机构能和f的政策作对抗。她说，这些年各个城市扫黄扫得厉害，她东躲西藏，在f的高压政策下经常失业，在各色各样变态的客人要求中她一次次的选择服从，甚至还得不时地去医院治疗性病，可这一次却把她这些年的努力化为泡影。客栈歇业整顿半年后，男人也跑了，她真的不想活了。

    我对她说:“钱没了可以再挣，更不要为了男人这样，真的很傻很傻。”听她的故事，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把爱情当作那么圣洁的东西，一个可以去做妓女的人，竟然愿意为爱情去死，我更愿意这是她对我撒的一个弥天大谎。

    姑娘攥紧拳头说:“在海里挣扎的时候，我也想明白了，我还怕没有男人吗，我就是干这行的。”

    这真是个逼良为娼的时代，这时我明白痛苦是没办法分享，更无法感同身受。我开始慢慢理解卫斯理说的，为什么要去见识更惨烈的生活了。此时我没有办法给她安慰，更不可能劝她从良，她已经选择过一次，但生活却再一次给她一巴掌让她失望。

    她告诉我，最让她痛心的是，那个做环境卫生整治工作的领导是她的一个嫖客，一直想要让她做免费小三，她说她除了自己的老公，不会免费把身体给任何一个男人，更何况她已经打算不干这行了，但她男朋友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是离开了她。

    听到这里，我不得不感叹，这世界真是奇怪，连妓女都比我们有原则。

    姑娘问我:“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们这类人？”

    我说:“没有，怎么会。”

    她说:“那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我尴尬地笑了笑。

    她说:“你应该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吧？”

    我说:“你的眼睛真厉害。”

    姑娘说:“那是，我见识的男人多了，以前我还在夜总会坐台的时候经常有大学生约我出去，想要白嫖。”

    我幽默地说:“虽然你没上过大学，但你上过很多大学生啊。”

    姑娘咳了几声说:“想得美，那些大学生屁钱没有，我怎么可能上他们。”

    姑娘自顾自地说:“后面出来做了，客人都抢不过你们大学的女同学，她们价格高，而且时间还短，服务也没我们好。真想不明白这些有钱的老板为什么会找这些女大学生。”

    我笑了笑说:“把周星驰的《喜剧之王》多看几遍就懂了。走吧，我送你去医院，估计刚才肺部进水了。”

    姑娘说:“我不去医院，我以前一天接那么多客人，被干到胃痛都不怕，你把我送到我家就行。”

    我把她送到住的地方，姑娘对我说:“这是我电话，你要是想做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但不免费，价格你随便给一个硬币就成。”

    我想，真是个善良的姑娘，还知道知恩图报。但我投一个硬币不就成坐公交车了，而且还是一个没有空调的老式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