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栓柱与兰兰

    金宝的名气越大，他就越苦恼。不止是本村，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慕名前来，什么红白喜事、卜问吉凶、打卦算命的全都找上门来了。这让他一个头两个大，虽然金宝可以通过感应预知吉凶，但是挑个好日子，做个法事甚至是趋吉避凶的法门他一概不知，毕竟只是天生带来的本事，并未有人为他开窍。所以求上门来的，金宝一概好言相慰，打发走了。

    时间一长，上门的人就少了，三姥爷不解地问金宝：“你不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么？为啥不帮帮大伙儿，也算是个挣钱的营生。”金宝叹了一口气：“爹呀，我的本事是啥，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的魂魄是异于常人，能上天下地，能见鬼神，能预吉凶，能通过感应救人、杀人。但乡亲们让我挑好日子，寻阴宅吉地，这些都是阴阳先生干的，我可不会。”三姥爷说：“你不是能预见别人的过去未来么，也可以帮人算算呀。”金宝笑着摇了摇头：“如果大家知道自己的未来，那活着还有啥意思，况且泄露天机有违天和，不是个好事情。”三姥爷大笑：“你小时候可说过别人快死了，你忘啦。”金宝笑道：“哈哈哈，我小时候还趴在爹的头上撒尿呢，这样不对。”

    三姥爷最是个达观豁达的人了，上门的人少了他倒乐得清净，最近几年家里的收成不错，生活很是优渥。小山沟基本与世隔绝，虽处乱世，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竟基本未受波及，也算是幸事。三姥爷身体还很健壮，应付农活不成问题，然而他自觉在村里地位提升，不能啥事儿都亲力亲为，于是便请了一个叫拴柱的长工帮忙料理农活，栓柱长得愣头愣脑，干起活来赛过牛马，只是饭量大的惊人。三姥爷很喜欢逗栓柱，一日吃饭，已经吃了三大碗饭的栓柱又去盛饭，三姥爷便笑着骂：“柱子，你他娘的是要把老子吃垮么，少吃点儿。金宝儿还没咋吃呢！”栓柱不说话，只是傻笑着又盛了一大碗饭扒拉起来。金宝也笑，他也很喜欢这个朴实憨厚的后生，便夹了一块肉放到栓柱碗里，对栓柱说：“别理我爹，饭管饱，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么。”栓柱高兴地说：“对对对，俺娘也是这么说的。”三姥爷骂：“对狗屁，你娘都让你吃怕了，要不能让你出来干长工。”

    如今三姥爷在村里如鱼得水，到哪儿都被人高看一眼，连村长王福都哥长哥短的叫着，三姥爷的心情可别提多舒坦了，谁让他有这么个好儿子呢。一日，三姥爷带着栓柱到镇子里溜达，在大街上转悠的当间儿，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看什么，便走上前去凑热闹。他拨开人群凑上前去，只见一个很是水灵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嘤嘤地哭泣，胸口挂一个牌子，写着卖身葬父。三姥爷最是个善心的人，便问道：“妮子，你这是遇到啥事儿了，咋沦落到卖身呢？”小姑娘答不出话，兀自哭个不停。跟前站着的一个老板打扮的人接了话茬：“这妮子是跟她爹从河南逃荒过来的，她爹染上疫症没了，我是开棺材铺的，看他们可怜就帮着料理了后事，可她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非亲非故的我也不能倒贴呀！这妮子倒是硬气，拿不出钱，就在这儿卖身抵账，我可没逼她，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是不是？”

    三姥爷瞪了一眼老板：“身逢乱世，大家要互相帮忙，娃娃都这么惨了，你帮就帮了，还要钱？”老板脸红着争辩：“我上有老母，下有孩儿，能帮忙料理后事已经很难得了，我又不是活菩萨，这几年有多少人饿死，管得过来么？”三姥爷不再多说，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儿，便问道：“她欠你多少钱？”老板答：“三个大洋，我绝不多要。”三姥爷回头叫拴柱：“柱子，回家问取钱，三个大洋。”拴柱惊叹：“三个大洋？爷，这么多钱买个丫头？”三姥爷骂道：“没钱就把你卖了抵数！”拴住吓得不轻，直呼不敢：“别呀，咱可值不不了那么多钱。我这就跑着回家拿钱。”

    拿到钱的老板悻悻地走了，他也自觉没意思。小姑娘趴在地上就给三姥爷就磕头，三姥爷赶忙扶她起来，三姥爷说：“娃子，为三个大洋就卖身，也忒贱了。”小姑娘说：“我没办法呀，你是我的恩人，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三姥爷说：“我不用你报答，你回家去吧，我这儿还有点儿钱，你拿着。”小姑娘哭着说：“家里已经没人了，老家糟了饥荒，全饿死了。爷，您就收留我吧，我啥活都能干。”三姥爷有些犹豫，他说：“我家里已经请了长工了，倒是不缺人手。”说完他看了看栓柱，栓柱听到赶忙挺了挺胸，他把小姑娘当成了竞争对手，急于展示自己强壮的身体，拴柱说：“爷，一个妮子可干不了重货啊！”小姑娘哭的更厉害了，她抓着三姥爷的胳膊说：“爷呀，您要是不收留我，我只好死了算了，省得遭罪。”看着小姑娘楚楚动人，三姥爷恻隐之心大动，叹道：“算了，救人就到底，以后你就去我家吧，你叫啥名儿呀？”姑娘磕头如捣蒜，她抹干泪答道：“我叫兰兰。”

    在三人回家的路上栓柱一直闷闷不乐，他怕有了兰兰自己的营生就丢了，哪儿还能找个吃饱饭的营生啊，愁人。三姥爷看出了栓柱的心思，故意逗他：“栓柱啊，以后家里的人多了一口，粮食怕是不大够吃啊。”栓柱赶忙答道“够吃够吃，我昨天刚打扫的粮仓，还是满满的。”三姥爷又道：“粮食多也架不住有的人太能吃啊。”栓柱都快哭了，他委屈地说：“其实，我少吃点也行，一顿少吃两碗能抗住。”看见三姥爷只是笑不搭话，栓柱急了，他拉住三姥爷说：“爷，我以后加劲儿干活，少吃饭，你可别不要我呀！要不我也给爷磕头吧。”说着就要跪下磕头，三姥爷哈哈笑道：“傻蛋，哪能不要你啊，我说笑呢。”柱子立马破涕为笑，高兴地像个孩子。三姥爷趁机使唤他，说：“哎呀，今天路走多了，我这腿疼的不行。”栓柱马上说：“爷，我背你回去。”说完背起三姥爷就跑。只听见三姥爷骂个不停：“柱子，慢点儿，把老子的骨头都颠坏了。”

    看着一老一少的滑稽的样子，跟着后头的兰兰噗嗤笑了出来，她很久没笑过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生活，但她知道，自己遇上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