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镇委就派李秋来担任小溪村村支书了。第二天柯振荣就去了派出所任职。

    李秋的动作很快，甚至是急切。他趁高山来沟通沼气池建设的时候，约个见面。在一个鱼塘边，他说：“高局长，你看你已经离开生态农业这个项目了，你在村里合作社的股份是不是也考虑转让呢？”

    “可以啊！”

    “那你打算以什么价格转让呢？”

    “你觉得呢？”

    “银行五年期的利息大概5，你们现在也就四年多，换算下来大概20，但你做了这么多工作，这样，村委以五倍的价格买下，怎样？”

    “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用6万元买下你和你同学持有的30的股份。”

    “呵！你们这算盘打得真好。”

    “不少了，四年的时间翻一翻。”

    “我问问我的同学，但我想他们不会同意的。”高山说完就走，也不管那个沼气池了。

    高山回到家，卢双还没回来，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进房间找来当初签订的协议。

    学校已经不安排卢双跟班上晚自习了，所以下课后她就回家。看见那摩托车，卢双就知道高山回来了，只是有点奇怪：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打开房间门，看见高山在看书。

    “怎么了？师兄！”

    “回来了——小溪村委想买我们的股份，你猜他们出多少钱？”

    “猜不出来，总之很低——他们终于还是动手了。”

    “嗯！6万，他们还想以银行利息结算呢！”

    “村民们的股份呢？”

    “没问，李秋跟我说时，我一肚子火，就回来了——搞不好就按银行利息给。”

    “早知道就不叫你招惹水库的事了，师兄，我错了！”

    “怎么能怪你呢？万年镇的农业项目是我亲手打造的，如果水库出事我的心血就全白费了——别多想了，照顾好我老婆和孩子。”

    “噗！讨厌！你跟程俊他们商量过了没有？”

    “我都不敢跟他们开这个口！”

    “也是，当初你一开口他们就拿钱给你，老三都掏了一千，看现在弄的——但你还是得跟他们说啊！”

    “头疼！怎么说啊？来，我问问儿子。”高山说着就把卢双搂过来，把头贴在她的肚子上。

    卢双抱着他的头，轻轻抚摸他的脸，柔声说：“师兄，要不你辞职吧，反正我的教师协议已经到期了。”

    “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从你公招落选后，我懂你的失望。你当村主任时多开心，柯大哥支持你，村民们尊敬你，农业项目做得有声有色。可你到了镇正俯工作，整个人都憔悴了，好不容易工作有点起色，他们却一脚把你踢开。我们去上海，一个上海交大，一个华东师大，想来立足不难的，把爸妈接过去，日子过得简单点，轻松点，好不好？”

    “我的傻师妹啊！这么大的思想动向都不汇报，我要惩罚你，说，打左边的屁股还是右边的？”

    “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现在是不好走啊！今天我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如果没有人为镇里的老百姓说话，他们会被欺负成什么样？我被调走了，下一个就轮到柯大哥，他们现在想要控制合作社，到时会发生什么？现在五毛钱收一斤青菜，到时他们就敢给两毛，给一毛，那样会毁掉整个项目的。”

    “所以那股份你打算不卖？”

    “不卖，不但我不卖，我还要叫其他村民不要卖。”

    不卖的后果很严重。当李秋提价到八万，高山和村民依然坚持不卖后，第二天大峰县的超市门店都接到了停业整改通知，消防卫生工商等部门轮番检查。六辆运送果蔬的大货车也被扣了，说要检查。

    柯显友收到消息当时就急了，那些果蔬运不出去，每迟一天就损失一天，而且这种损失是无法逆转的，毕竟青菜不能隔夜，地里的果蔬迟摘会变老。他是知道什么原因的，于是打电话给高山简单说明情况后又说：“高局长啊，你要尽快想办法啊，如果……如果没有办法的……你也要尽快做出决定啊！村民们撑不了几天的。”

    “他们简直是毫无顾忌，毫无底线，毫无轻重。他们越是这样越不能卖，一旦他们控制了销售渠道，他们就敢一毛钱一斤收菜，不卖就烂地里。不能保存的果蔬喂鱼也好喂猪也好，你处理好，还有村民们的情绪也要安抚好。解决办法我来想。”

    “好，另外……还有个情况，有传言说你和其他村民企图要村委高价买你们的股份，赚黑心钱！”

    “下三滥！”

    “还有一件事，之后两天村民的果蔬还收不收？”

    “去问李秋，村委会才是大股东——我做为股东的意见就是收小溪村的，其他的不收。每家每户每天按之前五天的平均采购量确定，现金结算，之前小溪村村民的赊账全部还清。”

    “唉！闹到这个地步！”

    必须要反击！高山想。但是从哪里入手呢？找他们的贪腐证据？太费时太难，找他们涉黑证据？更难更危险。想了想，最后还是把着力点放在万年水库。

    为了找到更确实的证据，高山决定晚上去一趟水库工地，于是他打电话给柯振荣：

    “……你把那里的值夜保安吸引走，好方便我找证据！”

    “那里我去过，下半夜那些保安都去睡觉了——你还要去碰那个水库？不怕了？”

    “听说了？有个老干部跟我说，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于是他不做，但是他等到了我。合作社的事柯显友跟你说了吧？这事我不去做谁去？也许以后会有人去做，但村民们等不了，我也等不了。况且我只是想找一个谈判的筹码，并不是想跟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今晚去，需要什么东西你准备好，我陪你去。”

    “你不怕被连累？”

    “大不了回去种菜。”

    当天晚上下半夜，高山和柯振荣就潜入水库工地，那些值夜人员都跑去睡觉了。

    高山拿出游标卡尺，开始测量浇筑了的钢筋钢板尺寸，边测边记，又把旁边的一些余料装进包里，又借着微弱灯光拍了些照片，柯振荣就在一边警戒。如此测量了十多个位置，背着一包余料，离开了工地，事情办得很顺利。此时天色已经隐隐泛白。

    高山回到家后小睡两三个小时，然后开始整理数据，撰写举报材料。终于在卢双放学回家前写完。

    晚饭后，高山和爸妈商量这个事。妈妈是强烈反对的：“当初要是不举报，你现在好好的做副镇长，把那个生态农业做好，再过两三年就是镇长了。得罪了领导，以后还想着升官？脱了一层皮才渡过一劫，现在又去招惹他们，到时副局长都没了。”

    爸爸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说：“你挡他们的财路，他们哪里会放过你啊？他们跟黑色会一伙的，到时不说敢杀人，但随便下点阴招，你的前途就毁了。老大啊，你当村主任时帮村民增加了收入，当副镇长时帮全镇农民增加收入，哪怕去坐冷板凳，你也想着帮人解决沼气技术问题。你这个官已经合格了，水库塌了也不关你的事，农产品卖不出去也不关你的事，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做好了得罪领导，没做好得罪老百姓，你干嘛非要卷进去呢？好好当你的副局长不好吗？”

    高山知道，这事是无法说服爸妈的，立场不同就无法达成共识，所以他也没开口解释什么。倒是卢双接过话说：

    “爸妈，你们误会了，哥的意思是拿来谈判用的，只是用它来逼他们在合作社上让步，不是要真斗，双方谈好条件了就不会再追究其他了。也就是说，他们只要不找合作社的麻烦，哥也不找他们水库的麻烦。”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合作社，当初你也只投了一千，你就当亏完了不行吗？要不就干脆卖了它，一了百了的多好，看现在一堆麻烦，全家人跟着担心！”

    家庭会议分歧很大，但高山在第二天接到柯显友的电话后还是走进了县纪委，实名举报万年镇镇委书记丁阳渎职，同时举报万年水库扩建工程项目存在偷工减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