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鬼怪藏。
在第一声鸡鸣响起之时,小酒馆人去楼空,罗老头默默收拾着桌椅,一夜劳碌,面色有些惨白的陆亭向后院走去。
长生库内,遍布着累累灰堆,像是饱经风霜的坟堆,一片一片,泾渭分明,杂乱不堪,但仔细一看,似乎这些杂乱又有着某种说不清的规律。
房间不大,但陆亭却走得并不轻松,每一步走向,每一步大小,每一步落在何处,似乎都经过缜密的计算。
最终,陆亭抹掉额头上的细汗,站在房间正中的一片空地处,右手一挥,房内无风自起,那些灰堆上的灰尘被层层吹开,吹到空中,附在了屋顶下,渐渐地,那些灰堆下的东西也逐渐露出它们本来该有的面目,霎时,灵光大显。
此刻,那丝丝灵气也在一瞬间迸发出来,格外的强烈,只是那灵气无论浓厚,那灵光如何强烈,终究只能在这破旧的房间内大显神威,跑不出一丝光,半点气。
黎明前的夜,依旧的寂静,房内,是堆积成山的天材地宝,奇珍异宝,刀枪剑戟,书符笔墨,道袍僧衣,凤冠玉指,应有尽有,每一件都堪称精品,每一件都能让不可知世界卷起一场争夺的腥风血雨。
长生库当真是败絮其外,金玉其内。
每每看到这些东西的本来面目,陆亭都情不自禁的血气翻滚,只要是个人,就没有不心动的,就算你天天看见,也会如此。
陆亭贪婪的眼神肆无忌惮的扫过每一个宝堆,痴痴的眼神如同守财奴一般,只是很快陆亭的眼神暗淡下来,瘪嘴轻哼,能看不能用,这才是世间最痛苦的事。
陆亭当然不是来找不痛快的,只见手指翻动,快速结成手印,又不断变化出另外十八种手印,口中大喝:“吒!”
满屋灵气与灵光似乎受到感召,立刻向陆亭聚来,附在其身,落于脚下,在地面延伸,在周长一米的地方停止,变成一个金色圆柱将陆亭包裹,片刻,陆亭手印一推,口中急喝:“开。”
一阵强光闪过,陆亭不见踪影,圆柱顿时散开,灵气与灵光散落四周,回归原有的位置,那屋顶下的灰也一并缓缓落下,宛如大雪,原封不动的盖在那些灵宝之上,一切又重归平静。
而陆亭,早已来到破屋的地底之下,那是一处幽闭的洞穴,没有阳光,却恍如白昼,洞顶之上,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洞穴不大,四面也没有任何通道,形状如同一个倒扣的饭碗一般,封闭而窒息。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声音,也无任何物器,唯有一口孤单的古井,正好处于夜明珠正下方,古井没有浮雕,也没有文字,甚至连苔藓也没有,唯有那千万年不变的青砖,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夜明珠的光芒很盛,却也敌不过那井中幽森的黑暗,光明只延伸到井中十几米深的距离,便被黑暗完全吞噬,那井安静得没有一点生息,就算丢进去一块石头,也永远不会听见任何声响,这井,没有底,没有光,只有无边的黑暗,是无底的深渊。
陆亭小心翼翼的侧耳贴在井口,听了很久,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便朝里面吐了一口老痰,看着那口浓稠的老痰落入黑暗中再也看不见的时候,陆亭立马缩回脑袋滚到一旁,似乎早有准备。
就是那么一瞬间,井底传来一阵恐怖的呼啸声,伴随着愤怒和威严,那口老痰也在那呼啸声中被送了回来,像是一个逃兵,但更像一柄利剑,带着不可一世的霸气。
‘叮’的一声脆响,如同刀剑碰撞之音,那口老痰碰到夜明珠后,像冰块一般碎裂后,洒落在四周,发出吱吱之声,飘起缕缕青烟。
夜明珠的光芒也随之暗淡了一下,但就那一瞬间后,便光芒大作,光芒如枪,直入井中,带着神威的杀意,那井中的黑暗也害怕的急速后缩,井中更是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和愤怒声,但是很快,随着黑暗中一个闷哼响起,光明似乎遇到了强敌,不断后退,发出不甘的雷鸣之声,剧烈的雷声过后,一切重归平静,光明和黑暗继续保持着那十几米的距离。
陆亭眼珠瞪得极圆,耳朵更是竖起聆听这片寂静,确认无误后,才高兴的拍起手来:“有趣,有趣,十分有趣。”
随后,陆亭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小瓷瓶,其内装着乳白色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浓浓的异香,这液体正是那白蛟内丹所炼化而成的余下的三成,只见陆亭将瓶口打开,手中气息催动,液体犹如牵引一般向顶上的夜明珠而去。
在两者接触的那一刻,夜明珠像一个婴儿般,贪婪的吸吮着那个乳白色的乳汁,那白昼般的光芒也愈加明亮,光不刺人目,但却让那之前不曾退让半步的井中黑暗渐渐向后退去,将那片占据许久的黑暗领土慢慢让给了光明。
三成内丹被夜明珠吸吮完,黑暗也被逼退了将近一米,两者这次的交锋也到此为止,终究这回是光明胜了一筹,可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也维持不了多久,陆亭心知肚明,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此刻,井底也隐隐传来一丝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怒吼。
夜明珠里也隐约有一只游动的物体。
传说,天地初分,有无渊古井,有井九十九口,古井为魔界通道,魔不在天地间,却生于天地,不受天地法则束缚,井可穿梭于人间阴阳,谓之阴阳神魔井。
然,魔欲胜天,而天为尊,不可逆,毁其井九十八口,便由一天神永世镇压。
此神名讳:‘第九十九口阴阳神魔井镇压神,三界行走显圣真君。’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古井镇,覆着一层金色的光芒,鸡鸣狗吠,炊烟袅袅,街道上的打水吹牛声,挑着竹篮卖菜的叫卖声,人声鼎沸,此起彼伏。
人间相,才是世间最美的画卷。
墙角边的癞皮狗还在孜孜不倦的刨着狗洞,陆亭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诧异的看着癞皮狗,说道:“都过十五了,你还不走,别以为你昨晚那舍身救助的举动就会让我感动?再不走,过了时辰你就得死了。”
癞皮狗转着眼珠,对着陆亭汪了一声,便继续刨着狗洞,陆亭也没有驱赶的意思,放任它刨着,自言自语道:“执念啊,执念。”
“我倒觉得这癞皮狗与你也有几分缘,不如赐它一份机缘吧。”已经收拾好小酒馆的罗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陆亭的身后,自从有了银两买酒后,罗老头手中的装茶的瓷壶也变成了装酒的葫芦,大清早便喝的脸色通红。
“总有一天喝死你。”陆亭骂道。
罗老头讥讽道:“你都还没死,我怕是死不了哦。”
“你个老东西。”
“你个青屁股蛋子。”
两人的针锋相对还没开始,便被第三者打断,林洛依一屁股坐到陆亭旁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长叹道:“真羡慕你们两个,一老一少至少还能作伴。”
见到林洛依过来,罗老头掩笑而去:“我去给你们准备早饭。”
“那你呢,怎么一个人闯荡江湖。”陆亭问道。
“是一人一马。”林洛依反驳着,又添了一句:“江湖人生百态,也不算一个人。”
“但是那些与你无关啊。”
林洛依狠狠的瞪了一眼陆亭道:“会不会聊天?”
陆亭憨笑的挠着头,“一见到你我就不会聊了,那你昨晚睡得好吗?”
林洛依伸着懒腰道:“你还别说,你这酒馆不仅凉快还安静,关键是你那驱蚊的香囊太厉害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晚上睡觉没有被蚊子咬过,我走的时候,你多送我几个,实在不行,我给钱也行。”
陆亭一愣,喃喃道:“你还要走吗?”
“废话,本女侠还没在江湖闯出名堂来呢。”林洛依挥舞着拳头,说着自己的凌壮志。
陆亭垂着头,心情很低落。
林洛依并没发现他的反常,反倒是那墙角边的癞皮狗突然冲着林洛依摇着尾巴叫唤了两声,林洛依眼前一亮:“哇,有狗耶。”
洛依兴奋的跑过去,没有一丝害怕,陆亭神色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好可怜,身上都是疥癣,喂,帮我看着啊,我记得我好像带了药膏的,等我啊。”洛依摸着癞皮狗的头,全然不在意它身上的疥癣和肮脏。
说完,洛依就急忙的跑回二楼房间,陆亭看着癞皮狗,癞皮狗跪在陆亭面前,陆亭使劲的盯着癞皮狗翻来覆去的看,确认这就是那条癞皮狗后,疑惑道:“她能看见你?”
癞皮狗低呜一声,似回答了陆亭的话,又翘首以盼的望着酒馆内消失的身影,陆亭揉揉眼,摇着头道:“不对,一定是我眼花了,不是,是她眼花了。”
但是事实还是给了陆亭一耳光,洛依正拿着某种治皮肤病的药膏给癞皮狗涂抹着,癞皮狗很听话的没有乱动,任由洛依涂满全身,直至药膏用完,狗眼更是闪过一丝清明,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你~~”陆亭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个心中疑惑的问题。
洛依拿着干瘪的药膏,转过头看着陆亭复杂的表情,“哦,这是行走江湖必备的药品,你也不知道在路上会吃些什么,所以备一些过敏的膏药,以防万一。”洛依很认真的解释着,并证明自己没有什么疥癣之类的皮肤病。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管用的话,明天再去买几个,要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叫出来。”洛依摸着癞皮狗的头,眼中尽是怜悯之意。
陆亭看着一人一狗,沉着脑袋,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酒馆月十五子时开门迎客,招得是阴阳,呼的是山精鬼怪,这山精鬼怪又岂是常人能见的。
事出反常,必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