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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 红色梅尔街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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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首脑尤里夫第三届连任之际,“诺亚方舟计划”也算是趋于稳定,十艘倾全球之力的母舰在投入使用的这四年期间,已经为宇宙另一端人类的新家园——尤里夫一号行星输送了近4000万人口。尽管计划未得以完善,大小问题层出不穷,比如两个星系之间的通讯建立还在试做阶段,又比如计划之初关于“外星智慧生物威胁民众安全”的风波等,但总体来说母星资源紧缺的窘迫境况已经得到了有效缓解。待人们高涨的移民热情渐渐趋于平缓,一些问题与担忧也浮出水面。不少人提出计划本身十分仓促,最基本的安全问题都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就开始急于送出母星的民众。通讯不能触及的彼岸,人们是否过得安然?为什么尤里夫当局在梅尔街广场大屏幕播放的新家园视频,一次比一次简短,被送过去殖民的人们出境率一次比一次低?怀揣着母星家人思念的信件的回复率也不尽人意,甚至有生活在母星上的老妈妈,声称带回来的儿子信件是伪造的。当然,早已被管理局控制的媒体,总是以访谈节目或是脱口秀的形式称这些都是无稽之谈,那些所谓的社会名流,医学界泰斗,拿着这位老妈妈的精神鉴定报告书,对着整个母星的人们公开,导致所有人都嘲笑这位空巢老人是精神错乱的疯子。然而报告书的真假无从稽考,可公开个人病历的作法,却也遭受不少有识之士的唾弃。

    人们不可避免的分为了两个派系,支持尤里夫的一派相当活跃,主张这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首脑有效的为人类延续找到了新方法,去除了消耗母星资源的累赘,又开辟了新天地供人们自由开拓。反对派则在管理局控制的黑枪卫队的打压下,担惊受怕。他们明白“诺亚方舟计划”只不过是个半成品,其中的危险性不言而喻,包括殖民区的发展规划,与母星建立贸易往来的通道,甚至是可能遇到外星智慧生物的外交政策,没有一项在计划中得以体现,这分明是急功近利而至人民生命于不顾的自私政客的做法,他们早期的建议被驳回,游行被暴力驱赶,到后来有些颇具影响力的核心人物无故失踪,反对派的人们也只能闭上了嘴巴,因为黑枪卫队的眼睛可以在街道的任何角落四处张望。

    然而这些都只是社会的潜在矛盾,毕竟任何决策都是双刃剑,有利有弊,决策者所需要考虑的就是利益最大化,弊端最小化。可是在420八年的一天,率先返航的7艘诺亚方舟如同往常一样,满载着移民,于母星最高科研中心的发射基地成功点火升空。被允许围观的人们,在安全距离的观测点,由管理局相关人员组织在一起,向着冲破天际的巨大母舰挥手告别。没想到这一告别,却成了永别,也激化了潜在的矛盾冲突。

    最先燃烧起来的是西侧的那艘,巨形的舰身即使在突破大气层的时候,看起来也仍是庞然大物,而这个庞然大物,瞬间成为了浴火的凤凰,可惜它没有涅槃,而是在众人僵住的笑容中大片大片的解体。如同小型陨石似的零件,在空中四散开来,拖着火焰的尾巴砸向地面,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在山峦的另一侧掀起漫天尘土。

    西侧舰的核心部分直接在大气层里炸裂开来,威力不俗的冲击波甚至连观测点的人们都感受到了震慑。同在西侧的另一艘母舰似乎受到波及,偏离了预定轨道,斜着飞出了人们的视线,消失在天际。

    这还不算完,南侧也传来了同样震天的爆炸,大家转过头去看到的,是相似高度的两促空中烟花。碎块重重砸在海面上,激起了如同海啸一般的浪潮,吞噬了沿岸的植被。

    东侧的一艘也在升空时踉踉跄跄的呈螺旋状,好像驾驶团队每人都喝了几斤最烈的酒。而这样的飞行方式,直接导致了与大气层摩擦更为剧烈,阻力更加强大,竟然自行横了过来,像洲际火箭一样轰向了母星另一个半球的战后辐射区。

    仅剩的北面两艘成功按照预定路线进入了跃迁点,却并不能阻止看到这一切的人们的惊恐。大家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哭泣,叫喊,有些人直接晕厥,就连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也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

    没过几天的时间,母星上已经炸开了锅,大批游行队伍占据了所有街道,他们中有失事飞船中搭乘人员的亲属,有为了自己未来乘坐安全担忧的人,有被陨落的碎片摧毁家园的上访者,更有本身就对尤里夫当局所作所为恨之入骨的反对派,当然,还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势力,想要夺回被尤里夫抢走的一切。大家高喊着各自的口号,情绪激动的要尤里夫当局对这次灾难负全部责任,为灾难中逝去的人讨回公道。5艘失事母舰的全部乘客无一生还,坠落的碎片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一贯嚣张跋扈的黑枪卫队,面对愤慨的人潮,眼下也根本无法封锁住通往广场的任何一个街道口。尤里夫早早的离开了首脑府,躲在帝豪酒店总统套房的窗帘后,静静的俯瞰着乱成一团的首都。

    “叫宇宙自卫军过来。”他对着通讯器缓缓的开口。

    不一会儿,几名军方高级将领受命来到梅尔街广场上空,由于受到部队废除的法令限制,军衔全部取消,统一任命为宇宙自卫军各个部队的总队长。他们率领各自颇具规模的机甲部队,从上空对所有游行群众发出威慑,命令他们各自回家,否则将采取必要措施来结束这场“闹剧”。本身讨说法无果的人民,还受到如此对待,只能是愈发愤怒,情绪更加激动,有人高喊着“让缩头乌龟尤里夫出来偿命!”,更有人已经对黑枪卫队和首脑府扔起了石头和瓶罐。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曾经颇受首都奎尔市市民爱戴的前市长——红衫阿尔默,如今尽显老态的他,顶着一脸花白的胡须,已经坐在了轮椅上,由两名年轻小伙子推着加入了游行队。周围的人早已经不把他当作所谓的“叛乱者”,而是看做过去奎尔市蓬勃发展的领军人物。毕竟他作为市长的那几年,和行星最高科研中心携手,为民众办了不少实事。

    “那家伙果然还活着!”听到消息的尤里夫咬牙切齿的低吼着,“传我命令,发出三次警告,没有成效的话,直接武力镇压。不管怎样,都不能让那老头再逃跑了。”他身后的光头副手,有着一副冷峻的面容,毫无表情的深深鞠了一躬,退出了房间。

    坐在军用飞翼装甲车内的将领们,接到了来自首脑的命令,其中一名长发垂肩的军官,撩起了前额的发丝,露出微微眯缝的眼睛,微笑着退出了这阵仗。

    “耀光炮红河总队长,你是想违抗军令吗?”他的通讯器响起了质问声。

    “呵呵呵,这烂摊子还真被那小子言中了,明显是尤里夫当局理亏,还要对手无寸铁的民众开火,在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我还有事要做,你们就当好走狗的角色吧。记住,我是人,和你们不同。”长发男子切断了通讯,率领部队飞离了广场上空。

    “怎么办?拦住他吗?”其他将领相互商量。

    “现在和他起正面冲突损失将不可估量,还是先把眼前的任务解决了,日后再从长计议,收拾这个叛国者。”

    三声无力的警告先后响起,它甚至不能盖过民众的口号,谁也没有听清。紧接着,真枪实弹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人们抑扬顿挫的呐喊,瞬间变成了慌乱而凄厉的惨叫。

    子弹、光束、火焰,不停的拆解着聚在一起的人群,以及他们的肢体。炮火不能及的后方,因为踩踏死去的游行者也不计其数。红衫阿尔默周围的年轻人,匆忙的想要将老者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惜前后乱窜的人像是疯了一样不留一点缝隙。

    “你们走吧……”轮椅上的老人从口里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他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勉强让身旁的人能听见。

    “阿尔默先生不用担心,我们马上把您带回基地去。”

    “我叫你们走,我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情了,你们要以此为契机,好好听从蔺府成的安排,明白了吗……咳咳咳!另外……保护好到我的孙子……一定要保……”老人还没来得及说完,就一把推开了身后的小伙子,这一眨眼的功夫,轮椅被撞翻,瞬间淹没在了人群中。

    “阿尔默先生!”两名年轻人也被人潮越推越远,喊声渐渐听不清了。

    枪声从连续不断,到此起彼伏,最后一直持续到深夜,整个梅尔街才安静下来,街道两旁的房子没有一间亮着灯,反而是路上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奎尔市的天空。一名金发青年,在黑夜中的房顶,看着眼前狼藉的一切,他的目光停留在被踩的七零八落的轮椅上,眼睛依然湿润而通红。身旁的娇小女子扶着他,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爷爷……不,阿尔默前市长大人,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绝不会让你这样白白死去的……你等着看吧。”金发青年的声音在喉咙里回荡,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谁在那里?把手放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不然开枪了!”几名黑枪卫队的清场队员巡逻到了这幢楼房的房顶,他们的电筒照到了沉默的一男一女的背部。

    “举高手,慢慢转过来!”随着这些全副武装的队员步步逼近,前面的两人仍然伏着身体,没有半点要投降的意思。正当领头的人想要举枪的时候,整个人莫名其妙的被抛到了半空,然后重重的摔下,头骨碎裂的声音在夜晚显得特别刺耳。其他几人立马回头警戒,而他们回头时,脸正对着的竟然是一个人结实的胸肌。这名体格巨大的壮汉,一手一个掀翻了两人,剩下的一个吓得疯狂扣下电子炮的扳机,却怎么也射不出能量,他仔细一看,巨人竟然一只手就捏碎了武器,接着他腹部挨了一拳,从楼顶飞了出去。

    这时金发青年和那名女子才缓缓的站起身,转过头来,和巨人一同离开了这幢建筑物。

    黎明到来的时候,街道清理才进行了不到一半。第一束光芒投射到本应是生机盎然的奎尔市时,整条梅尔街,包括梅尔街广场,映射出了一片晦暗的腥红。分散的残肢和面目全非的尸体,将原本最为富丽堂皇的地段,装点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这就是震慑一时的“红色梅尔街事件”。

    ……

    尤里夫一号行星上,天空澄澈,地域富饶,已经有大型机械设备落地,建造完成了第一批机械化基地。这里成立了基地委员会,由5-6名委员组成,其中有原尤里夫当局基层官员,也有当地颇具人望的移民者。他们受理社区大小事务,商讨未来发展方向的决策,以及辅导人们开展自己的生活和事业。由于不能与母星直接通信,每三个月一次的诺亚方舟往返,成为了大家将思念化为书信传回母星的唯一心灵寄托。但是也有一些在母星上遭受遗弃,无人关爱的人们,十分享受这新天地带来的无限可能。

    一名肌肉结实的中年男子吹着口哨,正坐在地上捣鼓着拳套武器,他想把匕首拼接在这上面,这样挥拳的同时还能割伤对手,可是却连着失败了好几次。他的身边是几名青年,围在一起画着这未开拓的疆域的地图。他们看起来二十出头,事实上没有人真正记得自己的年龄,大家都是被母星社会所遗弃的“累赘”。不过正值青春活力时刻的三人,讨论起来眼下新鲜感十足工作“特别卖力”。其中一名矮个子男生,拥有着红色的瞳孔,这是母星人极为罕见的基因,他的言论明显想成为主导,却因为没能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显得无奈,周围两人半懂不懂的假装看着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时不时敷衍的回应两声,表示自己仍然在听。另一名男生黑发遮面,袒露着上半身,腰间别着尤里夫一号行星上特有的坚硬矿石切削而成的闪亮刀刃,整体显得邋遢不修边幅,却比喋喋不休的红眼高出一个头,看起来灵敏而干练,头脑却不甚灵活,对眼前这番慷慨激昂的讲解一头雾水。唯一一名女生则剪了短发,看起来是为了适应这丛林生活而做的改变。她心不在焉的玩弄着自己手中削好的箭头,时不时瞄准一下,检测着箭身是否笔直。而瞪着有神双眼站在一旁听得最认真的,是一条黄色的母星中型犬,它的左前爪是机械臂,但不妨碍它开心的摇尾哈气。

    “开会的效果真好啊,臭小鬼,你看他们听的多认真!哈哈哈!”中年男人看着红眼男生嘲笑道。

    “成天只会弄你那破玩意,就算你给他装上翅膀,还不是让人一枪撂倒。”对方也不甘示弱的回应。

    “来来来,咱两练练,让你一手一脚,看看我教你们这些小鬼的技能到底学会了多少?”中年人说着跳起来摆好了架势。

    “得了吧,暴力大叔,我对打打杀杀可没兴趣,完成我这副地图才是了不起的艺术,你这单细胞生物怎么会懂。”

    “你抓到几只动物了?还在这鬼画符,等会回去饿肚子可别求我分你一口吃的,还要看看这些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有没有毒。对了,你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矮子,可以去委员会担任试毒员的工作,先从我这几只鹿龟开始试吃一下吧,你看,我又给你找了个好出路。”

    旁边的女生和黑发男生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你们!”

    正当矮个子想要语言还击他们的时候,从天空中可见的三个卫星居中的位置,出现了一片浮动的跃迁口,他们几人放下手中的活,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不过这次从扭曲的出口,仅仅飞出来两艘母舰,伴随着巨大的噪音,稳稳的落在了远处的着陆点。

    “这次怎么就来了两艘?”红眼男生转头问中年人。

    “有种不好的预感啊……走,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后者一副碰到了麻烦事的表情,挠着头喃喃道。

    几人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迎接新到来的人。

    ……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艘诺亚方舟带来的噩耗是:不会再有资源过来了……也不会再有人口补充……我们被遗弃了……在这偏远的地方……自生自灭。

    整个尤里夫一号行星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像丢了魂一样,倾听新到来的人讲述着升空时骇人听闻的一幕。人们纷纷猜测着管理局会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

    “他们会想办法继续派人来的吧……”

    “别做梦了,这个计划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至少短时间内不会重启诺亚方舟了。”

    “妈的,依照尤里夫的尿性,掩盖问题远比解决问题要擅长的多。”

    “别这么悲观,我们还是依照计划开发星球,只不过要大量动用人力资源,节约我们眼下有限的能源才行。”

    “我同意,目前看来,抱怨也没用,只能先这样了。另外还要成立一个小组研究这个星球上的新能源动力。”

    “呜呜呜……回不去了,我年迈的父母还等着我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以后过来享福呐!这可怎么办……”

    至少梅尔街广场大屠杀的消息还没传来,他们都还有时间振作,否则在双重打击之下,很少有人能挺住,事态有可能向着更为严重的方向发展。

    夜里,在三轮明月的照耀下,中年男人的小分队躺在基地外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他们远离那些嘈杂的抱怨声,好让自己能有一席清净之地。

    本身都是被社会抛弃的人,再一次听到这样的噩耗,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们无牵无挂,觉得这里更像个美丽的家。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命运的齿轮带入其中,此刻头脑中有的只是对那怀揣着扭曲畸形社会的母星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