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丽敏租住的地方,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带着浓浓的五六十年代建筑风格,虽说有些老旧,却也透露着一种难得的宁静感,这是任拂衣颇为喜欢的风格。
胡丽敏打开门,走了进去,开了灯,转过身来,看到门外的任拂衣,脸带踌躇,欲言又止,脚下却是丝毫未动。
忍不住嗔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进来吧,又不会吃了你。”
任拂衣把心一横,抬脚进了屋,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暖黄的灯光,让屋内充满了温馨的色调。
胡丽敏让任拂衣在沙发那边坐下,然后去冰箱里拿了一支矿泉水,走回来递了过去。
任拂衣道了一声“谢谢”,接了过来,他也确实有些口渴了,打开盖子准备喝上一大口,却发现对面的胡丽敏正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任拂衣脸上一热,这美女也太猛了,哪有这样盯着人男人看的,不过也有些疑惑,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摸了摸脸道:“那个,是有什么问题么?”
胡丽敏心头已是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么近距离看眼前这位男生,越来越像她记忆深处中的那位冤家,尽管时间过去了很久,眼前这人的面貌已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是基本轮廓还在,何况,他是第一个狠狠伤她心的人!
胡丽敏吸了一口气,轻轻道:“你高中是不是在青中学读的?”
任拂衣一愣,点头道:“你怎么知道?”
胡丽敏眼中已起了波澜,又问道:“你是不是任拂衣?”
任拂衣更加有些莫名其妙了,自己好像并没有跟眼前这位美女互通姓名,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真是你,果真是你这个冤家!!!
胡丽敏见任拂衣点头,本来眼中一喜 ,不过又看到任拂衣一脸茫然的样子,显然是并没有认出自己,语带失落地道:“任拂衣,你竟真的不记得我了。”
任拂衣心中一动,听口气,眼前美女似乎认得自己,再仔细看了对方一眼,确实没有熟悉的印象,不由问道:“不好意思,你是?”
胡丽敏幽幽地瞥了任拂衣一眼,道:“高一的时候,坐你前面的那个女生,真的就没有一点印象么?”
任拂衣在记忆里拼命搜索,不过高一到现在,七年多时间了,那时候很多的人和事,都逐渐淡漠甚至消散了,只好歉然地看着胡丽敏。
胡丽敏有些气苦,说实在话,哪怕是今天看到男友出轨,都没有现在任拂衣的彻底忘记,带给她的伤害更大。
毕竟自己和那个所谓的男友,并不是到了爱恨难分的地步,甚至已有了想看两厌的想法,之所以要去买醉,无非是对“背叛”的一种正常发泄而已。
胡丽敏决定再给任拂衣一次机会,也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这家伙还是这副痴呆模样,自己就收回收留他的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胡丽敏又道:“任拂衣,你总是这么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对谁都不放在心上,那好,我就再帮你回忆一下!”
“你记不记得,高一上学期,有一次出黑板报,关于“青杯”作文大赛的,我请你帮忙,本来我们俩合作得很好,谁知你后来发什么神经,不辞而别,自那以后,你就没有理过我,不久后我就转学了。”
脑海深处的记忆终于被唤醒,任拂衣似乎想起来眼前这位美女是谁了,不确定地道:“你是胡丽敏?”
终于想起本姑娘是谁了,胡丽敏轻吁了一口气,收回准备让任拂衣滚蛋走人的暴走想法。
胡丽敏横了任拂衣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你既然想起了我的名字,那么,我们之间的恩怨,怎么算?”
胡丽敏的表情,以及口中的“恩怨”二字,仿佛一把魔力钥匙,瞬间打开了任拂衣记忆的闸门。
高中时的任拂衣,在分数为王的应试教育体制下,实在是个耀眼的存在,每次考试的成绩,均在年级中名列前茅,多次在省市乃至国家级的各类竞赛中取得桂冠,再加上平日沉默寡言,规行矩步,所以一直都是老师心中的宠儿,同学眼中的明星。
这样的任拂衣,不可避免地受到正处于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异样注目,或是羡慕,或是爱慕。
相比于任拂衣,胡丽敏,同样是另外一种耀眼的存在,某种程度上,胡丽敏的名气要更胜一些,她的青春可人,她的美丽无双,让她当之无愧的被戴上了“校花”的桂冠。
校花胡丽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学校的风人物,让众多男生神魂颠倒,拜倒于石榴裙下,号称“少男杀手”。
而胡丽敏,则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满足感,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
唯独有一人例外,便是任拂衣了。
在胡丽敏的印象中,任拂衣从未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似乎也从未正眼看过她,更别说像其他男生一样,向她投来爱慕或者迷醉的眼神。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胡丽敏当然会不甘心,也不服气,总想着找那么一个机会,在任拂衣面前,证明自己的魅力。
这个机会很快便来了。
那是个周六的中午,任拂衣所在的青高中,从高一开始,便要求学生周六上午自习半天,而这个规定,对于任拂衣来说,并无什么意义,因为他的课余时间,包括周末,基本上都在教室里面度过的,唯一不同的,是周末上午自习结束后,他会在学校东侧荷花池边上的长凳上待上一阵,作为难得的放松时光。
胡丽敏轻易地从其他同学处知道了任拂衣这个习惯,早早地便先一步来到了荷花池边,等到任拂衣过来准备坐下时,她装作意外地道:“任同学,原来你也到这里来了呀,我正好到处在找你呢。”
任拂衣微一愣神,四下望了望,确定眼前这位美丽的胡丽敏同学确是在叫他后,手指倒指回自己,讶然道:“你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胡丽敏今天特意花了个淡妆,穿了一身淡雅如仙的素色长裙,她露出自认为最动人的笑容,道:“任拂衣,学校要组织一次黑板报大赛,同学们都说你知识面广,字也写得好,所以我作为班上的文体委员,代表班级邀请你参加这次黑板报作品制作,可以吗?”
胡丽敏说完,睁大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任拂衣。
美丽异性的魅力确实让人无法抵挡,尤其是正处于青春慕艾年纪的少年人,更何况这也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所以尽管任拂衣平素心静如水,仍是不免内心泛起波澜,他当下点头道:“好的,我没问题。”
胡丽敏脸上霎时间笑魇如花,同时嘴角微不可察地逸出一丝得意,脆声道:“那我们可就说好了,明天上午九点,我带好工具,不见不散哟。”
第二天的黑板报,完成得非常漂亮,任拂衣和胡丽敏似是心有灵犀,默契无间,当任拂衣完成最后一笔的书写时,胡丽敏已是双目异彩连连,望着眼前宛若一副艺术品的黑板报成品,情不自禁地道:“任拂衣,你真了不起,我实在想不到,黑板报还可以设计制作成这样,我有信心拿下这次比赛的冠军,你说呢?”
任拂衣看着自己的作品,内心也是颇感自傲和自豪,除了内容上的新颖独特,版式上的虚实结合,色彩上的错落有致,自己最满意的就间杂使用了仿宋、汉隶、行楷等六种字体,让整副板报显得古色古香却又现代感十足,让人看来眼前一亮,赏心悦目至极。
任拂衣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微笑道:“我觉得,我们这次应该能取个比较好的成绩,至于冠军,就随缘吧,总之我们已经尽力了。”
胡丽敏此刻已经忘记了自己邀请任拂衣制作黑板报的真正目的了,她由衷地谢道:“任拂衣,这次真是全靠你了,我们班可以大大地出一回风头了。”
任拂衣摇头道:“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没有你的灵感和构思,黑板报是成不了现在这般模样的。”
胡丽敏抿嘴笑道:“好吧,我们俩都不谦虚,就当这期黑板报是我们两个的心血结晶,为了这次合作成功,稍后收拾完毕后,就一起吃个午饭吧,好不好,我请你。”
任拂衣面露难色,今天照例,他是要回家吃饭的,不过看到胡丽敏满含期待的眼神,心中一软,点头答应了下来。
胡丽敏见任拂衣同意,心中甜蜜,那一刻,她深深体会到喜欢上一个人的心动感觉。
胡丽敏在缓缓讲述这一段往事的时候,脸上满是回忆和追忆,仿佛事件重演,历历在目,刻骨铭心,甜蜜而又痛苦。
坐在少发上的任拂衣默然无声,静静地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眼神有些迷离的胡丽敏。
“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胡丽敏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直直地盯着任拂衣。
“为什么,那么快就变了?就那么短短地几分钟,就变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不告而别,然后遍寻你不着,让我当时有多么难过和痛苦么?为什么?”
“自从那一天之后,你就对我不理不睬,冷若冰霜,哪怕我放弃自尊,低声下气求你告诉我为何会那样对我,你依然狠心地不正眼看我一下。”
“你可知道我成了同学们眼中的笑柄?你可知道,事情都闹到了学校,老师都去过我家了?”
“你可知道,我差点被你逼疯了?我从小到大,都未受过这样的屈辱,你逼得我,中途不得不转学!”
胡丽敏泪流满面,双手掩面,双肩耸动,无声地抽泣,似要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一次性释放出来。
任拂衣心中暗叹,这是少年时留下的情债,七年轮回,现在当然还是得由自己来面对了。
他怜惜地看了一眼胡丽敏,温声道:“对于给你造成的伤害,我深感抱歉。”
胡丽敏身体一僵,抬起头,带着满面泪痕道:“任拂衣,我不需要你的抱歉,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任拂衣剑眉轻蹙,缓缓道:“事情已经过去,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胡丽敏望着眼前这个让人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孩,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坚定地道:“对于你,可能是事情已经过去,但是我却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会永远记得它!”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任拂衣叹道,“那日我从宿舍收拾完后出来寻你,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听到你在跟别人打电话……”
胡丽敏脸色大变,神色慌乱,又掺杂着莫名的懊悔。
任拂衣看着她,“还要继续说下去么?”
胡丽敏眸中又有泪花闪动,紧咬了一下嘴唇后,坚定的点了点头,她期待着有奇迹出现,任拂衣下面的话,不是最坏的那种情况。
任拂衣看了看眼前这个美丽而又倔强的女孩,叹了口气,我听到你跟人说,“梓君,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任拂衣那个书呆子已经对我动心了,看你们这些花痴,把他吹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心如止水,高冷孤傲,不恋女色的,那是因为我胡丽敏没有出马,你和李芳她们就等着吧,用不了几天,我一定会让任拂衣亲口说爱上我了。记得愿得服输,那个索尼的随身听,我可是看中很久了。”
看来,那个场景,那些话语,在任拂衣心中,也是刻骨铭心,不然也不会记得如此清楚,描绘得如此深刻。
胡丽敏全身似中了定身法般,呆若木鸡,本就有些苍白的脸突然变成了惨白,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悔恨和绝望,泪珠迅速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自脸庞滚落。
任拂衣心中不忍,柔声道:“胡丽敏,你别哭了,就当这是个误会,让它过去,我们以后仍是朋友,好么?”
谁知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胡丽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哇”地一声大哭,,掩面冲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任拂衣跟着起身,却是没有追过去,苦笑自语:“看来今晚实在不该过来。”
转身朝门口走去,后面的房门却又打了开来,胡丽敏秀目红肿地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道:“任拂衣,今晚你睡沙发,不许走人。”
不待任拂衣回答,“砰”地一声,又关上了房门,再无声音传出。
任拂衣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走回到沙发处,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