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自然知道秦德口里说的她是谁。
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人家或许早就已经把自己忘记了。
想到这，他把茶壶放下，掏出了脖子里被衣服挡住的蓝色吊坠，握在手心苦笑地看着。
“想又能怎样，不想又能如何。”
低下头去的雪夜，仿佛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登徒子，就像被扎漏气的皮球，连声调都变得低沉。
身边的所有人，没有人见过他的父母，包括他自己。李哥说，他的父母都被山贼杀了，是一个和他这么大的女子救了他，可救下他把他交给李哥之后便走了，只留下一枚吊坠，和一份没有缘由的念想。
或许真如李哥所说，她是来自于其他大陆出来历练的大宗门弟子，只是心地善良，救下自己，不过是她生命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听李哥说，她有这世间最美的容貌，还真想见见呐。不过，天高地远，山河辽阔······
“夜小子，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的世界吗？”
雪夜喃喃自语。不过下一刻，他的目光就不同了。
“我当然记得。
你说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们所在的流国，位于天璇大陆西南，再往南便是荒无人烟的兽域，位置偏僻。境内的居民大多不重视修行，黎明百姓安居乐业，远离纷争，靠着种植各种药草度过平凡的一生。
但是其他地方不同。
那里的人个个都崇尚实力，追求登峰至极的境界，那里有无数我们这里几乎见不到的功法秘籍，有气势磅礴的旷世奇景，有各种各样的家族宗门，繁华的街市，神奇的灵宝法器，各种各样的奇人异士，浪迹天涯一身浩然正气的侠客，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恶徒······
那里的夜晚比天空之中的星河还要璀璨！那里的强者多得像过江之鲫！
那里竞争残酷，动不动便是血流成河。如果太弱小，连身边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
雪夜的语气忽而低沉，忽而高昂，一字一句之中却充满着一种骨子里的憧憬。
“不过，自古以来，人类都是一直处在与世界斗争的过程中！
在逆境之中成长，在绝境之中涅槃！
屹立巅，成为万众瞩目的绝世强者
品味武道之途独有的精彩！体会波澜壮阔的人生！”
雪夜抬头看着头顶，却看到一只羽翼尚且稚嫩的飞鸟，在层之中搏击长空。
秦德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他凝视着雪夜的那双看向天空的双眼。
目光一下回到了从前。
“秦爷爷，你好哇！我没有偷看月姐姐······”
······
“秦爷爷，听说你是外面来的，外面有什么？给我讲讲好不好？”
“呀！外面这么好玩儿！听说仙女姐姐也是来自外面的，好想去啊！可是我走了谁陪我李哥呢？”
······
“我这吊坠好看吧！它可是个宝贝，我来给你说说，李哥告诉我，几年前，有一个仙女姐姐······”
“秦老头，今天要给我讲什么故事？不会又是上次那个什么寒宫女弟子吧？换点别的，我这次才不想听什么清心寡欲的道姑······”
······
“秦老头！看！我凝聚星芒了！从今天起，我也是一个修士了！我李哥说像我这样十岁就成为星芒境的人，白源镇亘古未有！我厉害吧！你觉得外面那些天之骄子和我比起来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找到那个送我吊坠还给我取名的仙女姐姐，问问她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问问她为什么救下我走了以后就不回来看我。你说如今星芒巅峰的我可以出去闯荡了吗？”
······
自从因为偷看孙女洗澡被自己抓了几次以后，这孩子便和自己熟络起来了，甚至有时候主动找上门来。
想起他从小不断地问自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其实，想找到那女子是真的，想出去见识这精彩纷呈的世界也是真的吧！
“是啊，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救下你的那个女子她就来自于外面的世界啊。你有没有想过，去找她，去体验外面的精彩？”
秦德开口了。
有时候，即便人们心里很想很想去做一件事，但是在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之前，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真正去履行这个自己内心的想法。
雪夜，就是缺少那么一个理由。
而秦德知道，或许李卓也知道，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间十五年的女子，就是让他踏出第一步的理由。
这一点，从他努力学习修行知识的样子可以看出；从他偶尔沉默的背影可以看出；从那个深夜独自坐在屋顶眺望远方的轮廓可以看出；甚至，从他此刻若有所思的眼神中也能看出。
“去找她——去体验外面的精彩——”
雪夜重复着这句话。他看向秦德，发现秦德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自己。
“只要到达皇级境界的强者，就可以凭借某样法器在数万里之内感应到它曾经的主人。”
不知道为什么秦德突然说出这句话。
雪夜却是灿然一笑。之前的所有情绪都烟消散，又回到了他平时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外面这么危险，会死的！”
没有给秦德继续开口的机会，雪夜起身便匆匆离开了。
其实人的一生都在面临着无数的选择，幼儿抓周时的不知所措，年少在理想与现实面前的优柔寡断，年老之后对于过往的懊悔或是释然。就像徒手攀登一座山峰。山脚，舒适悠然，花草葱郁，没有山顶的高处不胜寒，也没有山腰的进退两难。可只要山顶足够吸引你，你便会忘记中途的悬崖峭壁，不惧粉身碎骨，继而勇往直前。
待他走远，秦德才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慢悠悠的说道：
“算一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说完，他起身拿起了院子角落里的扫帚，开始打扫凌乱的地面。从门外向院子里看去，他依旧是白源镇上那个受人景仰的老者，秦月的爷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