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太阳还在山后边遮遮掩掩的时候,村子里的小河边就已经有稀稀落落的人群过来取水了。
一个男子刚刚弯腰把木桶装满水提上来,就发现他的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邋遢的人。
这个人身上的布偶尔看得到有几个破洞,头发一条一条的,好像还有些褐色的不是很明显的块状异物。
男子还没说话,那个人就抢先问道,“黄霞姐是在这吗?我是他弟弟。”
男子感到有些奇怪,但不知咋的,鬼使神差的就回答道“她家在那边。”说着手指下意识的往黄霞家那边指去。
“谢谢。”那个邋遢的人得到想要的答案一刻也没有停留就向男子所指的方向离开了。
这个问路的人就是朝廷一直在找的黄歇,天字一号的悬赏人物。
黄歇虽然实力强劲,气息绵长。但现在受伤很重,再加上事态紧急,通宵赶路,自然没有时间去管仪容问题。好在这个小山村也没有影响市容的说法,只要尽快找到黄霞就好。
黄霞是杨虎的妻子,20年前跟着杨虎一起来到这个小山村。
寒来暑往,山村里的众人早就把他们当成是世代居住在这的本地人了。
而即便是现在,官府也没有这二十几户人家的户籍,更不用说战乱的二十年前了。
自然也就在所有人眼中,杨虎一家本就是这里的人。
但很少有人知道,杨虎一个五大三粗的破落户,是怎么娶到黄霞这样一个刚来时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样的女子的。
有人曾问过,也只是得到杨虎爽朗一笑,“战乱年代,有什么不可能呢?”偶尔黄霞在一旁,还会配合的望着她健壮的男人抿嘴笑。
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不再关注这个问题了。毕竟二十年的世事洪流中,这实在算不得上一件能登上大雅之堂的怪事。
黄歇在田垄上走着,大概前面那些屋子里就有姐姐的一座吧。他这样想着,望向不远处那修在一块大平地上的几座屋子。
看到从屋后转出来的三个小孩,他疲惫的眼中露出异色,却觉得好像是看到自己师父领着他和师兄一起与朝廷抗争的影子。
恍惚间,三个小孩已经来到他的面前,甚至已经与他擦身而过。
张意穿着丝绸长衣,拿着一把装斯文的折扇,从他父亲书房里顺的。
奇怪的悄悄看了后面的邋遢怪人一眼,轻声对杨敢和陈通说“家父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可那人咋早上洗脸的时间都没有啊?”
杨敢正要回答,陈通先行抢答“那不是张夫子用戒尺教训你头天没完成功课,你还说是我们带你玩,说的话吗?还有后半句呢。”
杨敢这次快速的摒弃之前要正经回答的腹稿,接着念出张夫子的下半句话“可你就是个劣质石砚,不放水,反倒还要吸走功课该有的水。”
说完两个孩子都哄笑起来,田埂上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留下一旁的张意涨红了脸。
啪啪
黄歇敲敲闭起来的大门。良久,没人出来。
啪啪啪
又稍稍用力敲了敲。。。。
还是没人出来。
没办法,只好脚尖轻点,像只鸟一样跳上泥制的高墙。
刚刚稳定身子,就看到姐姐黄霞和姐夫杨虎从里面走出来,姐姐还飞霞红脸,嘟嘟囔囔的说“好不容易支开孩子们。。。”
黄歇还没听完,就又像幽灵一样悄悄落下去了。只是脸上的尴尬之色连黑锅似的脸底都遮不住。
咔
门打开了。
终于跟十年没见的姐姐姐夫见面,黄歇却没有了一开始的激动和紧张。
而他的亲姐姐更离谱,看到乞丐似的黄歇,歪过头伤感的跟杨虎说“我们多给他点米吧,能到这来乞食也不容易。”
杨虎赞同的重重点头,“对,他又让我想起来二十年前哀鸿遍野的乱世了。”
说着拍了拍黄霞因伤感而紧紧握住他的手,就要回屋去拿米。并且暗暗决定,至少给十斤!让可怜的人能多吃几顿饱饭。
黄歇,。。。。
魂淡啊,要不是你是我姐夫,我早用十成功力全力输出你了。
还有姐姐啊,只不过才十年没见?虽然我离开时才几岁,爸妈确实让我们年龄差距大了些,但代沟这么大的吗?
心理活动非常剧烈,但看到傻乎乎的姐夫已经跨过门槛,还是下意识的阻止,“慢着。”
“哦,是要钱不要米吗?”杨虎回头疑惑的问。
“啊对”黄歇还没从追击中的疲劳,看到三个孩子想到自己的震惊和伤感,看到。。。的尴尬,真的跟姐姐面对面时的激动和心伤中回过神来。
“那我现在就给你,身上正有。”说完已经掏出了一些铜板。
“不对!”黄歇终于回过神来。
“姐姐,我是你亲弟弟黄歇啊!”黄歇委屈的对黄霞说。
黄霞愣了一下,眼神定定地望着那跟印象里白净且书卷气十足的黄歇完全不同的模样。颤抖的双手慢慢的碰上那粗糙的脸,两个黄歇终于在自己的心中合在一起。
黄歇嘴唇微微颤抖,心里好像有很多话想跟姐姐说,最终都化成了五个字,“姐,我回来了。”
黄霞的眼泪早就滑下了自己洁白的脸颊,轻轻笑着答应,“哎,我知道了。”
杨虎悄悄用手揽着黄霞的肩,取出她给自己织的绣花手帕,轻轻地擦去她双颊的眼泪。
被泪水沾湿的白荷花有了更深层次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