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星期,伤好了,他买了点酒。
夜傍,叫上何褚,抄了几盘菜,一起拜访朱账房。
三人饮酒到了夜半,多少有些醉意,唐云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杯,头脑还清醒,身体也受控制。
起身,他在月下起武,何褚、朱文瑞在桌前笑看。
他想起于宏伟的意,急猛而刚烈,拳掌交替,攻如雨集,不给敌人半点喘息的机会。
想着想着,唐云的身法便也越着迅猛,拳掌活变,微有轰鸣声,未收力,骨头咔嚓作响。
时而出拳向月,时而直掌打风,一顿下来,汗流满面。
夜色轻凉,明月行于天上,恰是微风吹过,抚过树叶,带来清香,带去汗水。
他身躯一震,心中道然,这心法少了柔意!
看了眼何褚与朱文瑞,两人已趴在桌上睡着。
唐云把桌上余下的酒一把喝光,酒从嘴角流下,在月光下发着银亮。
再度起身,他不再据于招式,一拳一掌收了力,更像是舞。
意不再是急猛,反而是柔和,风的柔和,顺着他的身躯,贴在他身外。
他意动,这风好像随着他心,在面前形成一道屏障,转念动身间,又化作一把利刃。
再度练起原来的招式,有了截然不同的体会,打出来的拳也完全不同。
如果说先前的拳是高空之罡风,劲大而刚烈,现在的则是春日里的柔风,夹带着复苏的清香。
这绝不是罡风心法的平意,很可能是他自己走出的别道,或者说,是柔意。
体会着身外柔和的风,醉意越加,他不知,这风是否能进入身体。
这一念动,他便开始尝试,手、脚、胸、肚,头等各个部位,身动风随。
只有手部分的一条细线能进入少许,但好像堵塞着,不能流畅。
几经重试,那堵塞有了点点松动,这倒让他心中惊奇,柔风更加,在体内不断地冲击。
少许的空隙逐渐变多,最后似乎打通了。
……
咚!
墙体被一拳打穿,唐云打去衣上的尘土,离开了此处。
经过那夜,他有了新的方向,照着那法子,这一年收获远比上一年多的多。
他将另一手对称的“线”打通,随之带来的是力量的极大提高。
想到宁问凝说的罗山门,直觉告诉他,自己很可能已经踏入了修仙的第一步。
体内现在能清楚地感到还有二十二条未开的脉络堵塞着,每两条一一对称。
到了集市上,购得物资的宁家人从各处汇聚,但已不如曾经那么多。
这些日子里宁家发生了大事,听说是宁家主的弟弟宁武衡在东南战败、身死,手下十多万士兵更是被屠杀殆尽。
许多优秀的宁家家徒也在其中,宁家的根基因此而大动。
宁家主宁武平时常发怒,闹得人心惶惶。
因为一点事,何褚差点被杀,得亏宁问凝求情,才只是被赶出了宁家。
他又得幸于唐云,在一处酒家找了份差事。
另外,宁家的家徒最近一直减少,非常明显,家奴更不用说。
唐云料想宁家应该是遭遇了大敌,领着人还未踏入宁家,便听到街头传来的喝斥声。
“快让开!”
回头一看,恰是看到一排排人抬着红布包裹的大箱子走来,衣着华丽。
长长的队伍,足有三十二人。
他们走至宁府大堂的门口,将东西放在台阶下。
随后一位位带兵器的别家家徒从门处跨入,目视前方,威风凛凛,周围的宁家家徒皆是自行让路。
宁家的家卫赶来,但对他们竟是忌惮。
一位摇扇的公子哥走入,身旁搂着位妖艳的女子,卿卿我我,好生快活。
两人身后还跟着位独眼的老人,风烛残年,佝偻着身子。
“呀~”那公子哥捏了捏,女子受惊,轻敲着他的胸口。
大半还是光棍的家徒,眼睛都看直了,狠不得自己也来一把。
“公子好坏。”她娇声喘道,让众人好是难忍。
感到周围的异样,女子眼中充满了鄙视与不屑。
“奴家可不喜欢有公子外的人看自己。”冷冷的声音,满满的鄙视。
公子收扇,别了一眼:“也是,我在的地方,不允许有贱民。”
他的声音毫不在意,下一刻,那些家徒便开始驱赶打骂在场的人。
看着那些被打的家奴,妖艳女子更加狐媚,而那公子只是摇扇,像是再平常不过。
宁家的家卫终是知道抵抗,但是无用。
人不仅少,境界还低,很快便被打的人仰马翻,一时间各种痛叫声。
唐云提前预料,先一步退去。
“严无憾!”
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威严中夹带着怒气,严无憾摆了摆扇子,示意家徒停下,在外面等着。
三人慢悠悠走入了大堂之内。
看到严无憾搂着个妖艳女子,高坐的宁武平眉头紧皱,信中本说好联姻。
一旁的宁问凝更是压着眼中的厌恶,尽量不表现出来。
“宁家主。”严无憾礼道。
身旁的女子不知该做什么,愣了愣,学作着鞠躬礼拜。
“这便是你严家的礼?”宁武平看了眼那妖艳女子,即便已经年老,额纹颇多,但那双眼睛仍旧如同虎目。
他身上散发的气势,让女子不寒而栗。
定了定心,严无憾笑道:“宁家主说笑了,这是在下路上刚娶的十六妾,不是礼。”
这女子本是城中留欢楼的招牌,严无憾光顾后给故意带来的。
“你!”宁家主怒喝,脸色发青,他的手甚至将这沉水木做的扶手都握凹了进去。
一旁的宁问凝眼中厌恶越加。
“不知宁姐,可否愿意做在下的十七妾?”严无憾无视了宁武平的怒意。
他心中笑道,联姻一事不过是严家的缓兵之计,宁家还信以为真,等了他们一日。
咔嚓!
镶金的木椅瞬间崩裂开,宁武平双眼怒瞪,魁梧的身子向他一步步走来,像是要狩猎的猛虎,死盯着他们。
他眼中有股无形的杀意,叫人发寒。
严无憾轻咽了口水,身边的女子更是瑟瑟发抖。
作为一个曾经战场杀敌无数的老将军,光是眼神,便足以让他们胆颤。
那独眼老人不知何时到了他身侧,微低着身子,做好了防备。
“父亲!”宁问凝唤道,宁武平已然到了三人面前,杀意如隆冬降至。
“刘管家,送客!”大袖一挥,他压着心中的怒火。
严无憾可不乐意了,折扇一开,说:“宁家主这是要拒绝我严家的联姻?那要我严家脸面何放!”
语气不缓不慢,心中故作镇定。
宁武平脸色当即大怒,他右手握拳。
若不是他宁家如今危在旦夕,自己绝不可能让这种人踏进宁家半步。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杂种,还是个没有名分的十七妾!
“严公子误会了,我宁问凝已经有上门的夫婿,还望严公子见谅。”宁问凝柔声说道,幸亏早有准备。
这话一出,让严无憾与宁家主都是震惊,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婿,他怎么不知?
“哦?宁家主有女婿了?我严家怎么不知?”严无憾退了一步说道,眼光瞥向宁问凝。
“该不会是你宁问凝为了打发我严家,故意捏造的吧?”
“我父亲可是最不喜欢有人骗他,若是让他发现,定要发飙。到时,心你宁家不保!”
赤裸裸的威胁,言下之意若是不从,便要宁家断绝!
宁武平再也无法忍耐,当即转身一拳,带着强烈的罡风,直朝着严无憾的胸口。
这一拳他收了力,怕把这严无憾当场打死。
但随后,那独眼老人挡在前面,枯瘦的拳头抬起,与之对轰,轰鸣声暴响。
双方皆是瞬间用出全力,各退数步。
余威将严无憾两人吓着,他身旁的妖艳女子更是直接腿软了,倒在地上不起。
拳头微微发痛,宁武平不免心中暗惊,这不起眼的老头竟有通脉十六阶的修为!
若是从前,自己还能碾压他,但现在,只要时间一长,自己还可能会落败。
“宁家主的脾气果然火暴,要不是在下提前有准备,恐怕宁家是活不过今晚了!”严无憾得寸进尺道。
多亏家里头给自己换了人,严无憾心想,他手中捏了把冷汗。
“欺人太甚!”宁武平当是要再度打去,但被赶来的宁问凝拦下。
“严公子见谅,我父亲见这独眼老者气度不凡,手痒难耐罢了。”宁问凝赔笑说道。
“哼,休要转移话题,你的夫婿呢?倒是让本公子看看长得什么模样。”
严无憾威胁着,将缠拉自己腿脚的女子一把甩开。
“若是没有,编造了如此荒诞的谎言,来打发我严家,可别怪我禀报我父亲。”
虽说这次只是奉父亲的命令,前来挑衅、羞辱,但这宁问凝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收入胯下,倒也没有任何不妥。
恰是此时,唐云从大堂门口处迈入,他身穿着一身丝绸华服,脸上稍作打扮。
本是俊俏的脸加上锻炼了一年有余,更显得英武。
挺胸昂头,气度不凡。
他身后跟着丫鬟薰,到着宁家主与宁问凝前,鞠躬礼拜道:“见过父亲,夫人。”
薰同为行礼。
在宁家主的瞪眼中,他慢慢走到了宁问凝的身边。
既然要装,便要装好,他心中想道。
方才不久,丫鬟薰便找着了他,要他假装下宁姐的夫婿,糊弄下严无憾。
严无憾细看了唐云一眼,着脸看确实难以瞧出来历。
满头白发显目,举止与衣物又没有任何不适,气度更是非寻常人能比。
最重要的,唐云有一种说不清的气势,仿若绝然于世上。
“宁家主,不知这是哪家的公子,弃了身份,甘愿做宁家的赘婿?”严无憾试探道,这突然冒出的人,他完全不知。
宁武平捏了捏拳头,宁家虽说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绝非一些寻常家可比,做宁家的赘婿怎么了?
未等其开口,严无憾再言:“我倒是想看看是哪家,胆敢和我严家板手腕?!”
他看到了唐云眼中的异色,以为是心虚。
宁问凝哑然,她本打算用石国不知名的唐家做做掩护,拖上一夜,但若是这般的话,只怕会害了唐家。
要知,宁家落魄后,严家在石国之中,恐怕也只有皇室能压制。
见宁问凝为难,严无憾追问道:“该不会这人只是你临时找来的人?让我猜猜,是不是位宁家的家徒?”
话落,宁问凝身边的薰脸色稍变,心中震惊不已。
莫不是宁家有精细,这么快便被严无憾知道了?
宁问凝此刻不知如何是好,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而宁武平更是全然在外,说不上一句。
“青玄国!无岁山左家左云。”唐云特意加重了青玄国三字。
他说的左家,是无岁山下的一家族,修行者云集,每日替青玄国国主祭拜自己。
青玄国?!!!
啪嗒。
听此一言,严无憾折扇都掉了下来,东陆最强的国家青玄国?威名远扬的青玄国?!
传闻青玄国的国民皆是修士,国君更是在整个东舒界举足轻重。
即便是一个家族,也绝非整个石国能比!
他静下心来,或许此人只是在诈他,可这绝封岛外的事情,宁家绝无一人知晓,更何况平民百姓?
就连他严家,也是从在罗山门修行的长辈那才略知一二,可这人又是如何得知?
宁问凝心中微惊,这青玄国是什么国家,竟让严无憾如此震惊,但为何她从未听过。
见严无憾失态,唐云追问:“不知严家可敢与我左家作对?”声音洪亮,气势十足。
“左公子取笑了,我严家哪敢如此大胆,是我严无憾胡说,该打该打。”
严无憾用巴掌狠狠打了自己两耳光,赔笑道:“还望左公子见谅。”
若是说掉了扇子是意外,但这巴掌声可是实打实的了。
场上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真是青玄国之人,那绝不可冒犯,指不定就是一位仙人。
严无憾心中这念头一生,唐云身上的那股绝然于世上的气势在他眼中无限放大,让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人就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仙人!
见唐云未言,双眼好似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严无憾心惊胆颤。
他声与宁武平说道:“既然宁姐有夫婿了,那便是我严家无礼了,这些礼品作为冒犯的赔礼,在下不打扰了。”
额头出汗,又觉得不妥,狠甩自己一耳光道:“左公子若是觉得不够,我严家在补。”
唐云点头默许,严无憾连忙走去,扇子和女人都未带上,出大堂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独眼老人跟在后头未言一语,但多少有些疑惑。
见到严无憾狼狈的模样,宁武平与宁问凝只觉得诧异。
来时还咄咄逼人,不给宁家半点脸面,走时生怕得罪了他们,狠不得立马飞出去,前后变化实在夸张。
“公子,公子,等等奴家。”
坐在地上的女子腿还是软的,刘管家叫人赶了走。
宁问凝又叫薰离去,诺大的宁家大堂,只剩下了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