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六个十次因为梦到自己被巨大的消毒喷雾彻底吞没而上气不接下气得在漆黑的夜里睁开双眼了。在死一般的幽暗狭小的空间里，一阵接着一阵像恶龙呜咽似的巨裂嘈杂声戏谑似得瞬间挟持了我的听觉。它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寂静黑暗里默不作声的一切。只有我知道这声音真正的源头完全来自于外公那没头没脑的呼噜声。

    我作为一个四岁半的萌娃，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奈爸妈为了挣钱养家纷纷远走他乡在别的城市里挥洒青春的汗水努力投入的工作着。

    我的爸爸是个技术宅男，在我懂事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与他见面的机会里，他总是顶着一头油腻腻的脏兮兮的散发着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味儿的臭鸟窝似的发型。寡言少语的他总是神情木讷的对着闪烁的屏幕，用他那双白皙修长的灵巧手指敲击出一行又一行由字母、数字、符号组成的长短不一的代码。

    有太多次我都必须极力得遏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尽可能得避免与这样一个长相极其普通却又奇迹般的实现了智商达标145的男人之间来一场真正意义的对话。

    如果必须根据我爸妈身上的某些优劣特质来一场马拉松式的研讨会，那么我唯一明确的感受就是，如果以我对爸爸的感受作为参照指标，那么让我产生更多的存在于亲子互动关系里的苦涩的为难情绪，追其根本都源于我无法理解妈妈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所谓的文艺范儿的调调。

    我妈妈总是会做出很多自以为是的所谓浪漫的事情来吓我一大跳。有一回她竟然心血来潮似的从千里之外的那个城市给我寄来一个封口的装满了新鲜空气的大塑料袋。还在快递包装袋上写了几句美其名约等于类似千里送相思的诗句。

    在我眼里看来，或许是那段时间她的工作不景气赚不到什么钱了，所以才会这么虚头巴脑得整这么一出。在咱这个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到处都是可以说理的地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与其寄来一些没有实际用途的空气，还不如给我寄一些美味的食物或者新奇的玩具来得更实在。

    哪怕只是一件漂亮的新衣服也比寄一塑料袋的新鲜空气强太多了。心情郁闷至极的我甚至都开始默默得蹲在小墙角里画个小圈圈诅咒那个快递收件员。谁让他竟然这么不负责任得同意接收这么一个纯属扯淡的快递包裹。

    当我很多次不得不尴尬至极的去直面一个事实，此处特指接受自己的妈妈就是这样一个自带乌托邦似的个人理想主义极其浓烈的女人。这个事实里唯一还值得让我暗自赞叹的原因说出来真的有些荒唐，那就是她这个类型的女人永远都不会成为我的某个小女朋友，哪怕仅仅只是维持极短时间的那种亲密关系。

    令人不置可否的是我爸爸能够娶这个类型的女人作为终身伴侣，他绝对是个敢于直面惨淡生活的真正的勇士。如果一定要让我跟他交换彼此的人生角色，那样绝对可以让我的人生因此而变得彻底黯淡甚至窒息。

    自从我出生开始就没见过我外婆，听我妈妈说外婆一直都生活在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里面。一开始这个文艺女青年的这套玄幻的说辞足以让我着实觉得自己的外婆如此另类真的是件超级炫酷的事情。直到后来我懂了所谓住到星星上去就意味着人死了。

    在0045秒的所谓一刹那的变化之间，精神意识里顺势蔓延开来的由于洞悉真相所带来的影影约约的怒火开始四处乱窜。那股愤怒仿佛在胡乱叫嚣声里抓狂似的撕咬着略显柔弱的心。这一切的痛苦都源于最初感受到自己因为无知而被成年人近似愚蠢的言语所欺骗戏弄所带来的羞耻感。

    曾经我一度觉得能够生育出这么秉性另类甚至略带奇葩特质的女人的原生态家庭一定是个拥有独特魅力的神秘王国。很快事实的真相给了我的认知一击又响亮又火辣辣的耳光。

    我的外公只是一个脾气爆燥的土老帽，识字不多也没什么文化。唯一值得添油加醋似的狂吹一通的就是他在捣鼓一些电器类的小玩具方面特别得心应手。他家里那台65吋4k超高清的智能屏几乎全天都在播放着各种抗战题材的电视连续剧。

    当整间屋子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冲锋厮杀声时，那些宛如冲破荧屏磅礴而出的金戈铁马闹腾出的惊吓声足以让我的小心脏砰砰乱跳。此刻外公却像极了一只高贵慵懒的波斯猫惬意地蜷缩在松软的沙发里，极其享受得打着盹儿。这就是一个长期处于独身状态的老头每日里消磨时间的最佳方式。

    平日里老头所热爱的电视节目除了战争片之外，就是每日不断不断循环播报的央视新闻。新闻就是一种用千言万语传递出最给力的时新资讯的媒体节目。最近一段时间，它最主要的播报内容就是疫情期间全国的防控信息。

    毕竟我只是一个四岁半的萌娃。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暂时客居在外公的住房里，所以在观看电视节目方面我根本没有任何的话语权。源于长期无法观看到自己喜爱的娱乐节目而持续集聚的憋闷情绪的影响，萌娃本该有的活泼纯真烂漫都化成了老气横秋甚至日趋呈现出一股抑郁的气质。

    这一切糟糕的状况直到家中出现了智能ai小度才得到了有效的缓解。小度的出现就像一个天使把我从内心濒临死亡的困境里解救了出来。虽然小度的屏幕实在太小，红色的外壳又太过于女孩子气，但是小度的人工语音智能检索功能却让我可以顺利得收看到自己最喜爱的娱乐节目。

    外公的家就是一个普通老旧小区里最朴素大方的一套底楼两居室的房子。机智的老头当年在单位里通过送米送糖送鱼送肉的方式，换得了底楼这套带着一个小小院子的住房。随着年岁的增涨，他经常自鸣得意得向来家里做客的亲戚朋友们提到做人就必须像他这样拥有足够的远见才行。这一席冗长烦闷的谈话里，他必定会例举的实证就是当年选取了底楼的房子，现在让他的老胳膊老腿不用饱受回家蹒跚得爬楼梯的痛苦。

    每一个旧式的老小区里，总会有些漂亮的年轻姑娘。丽莎就是这么一位跟外公家门对门毗邻而居的漂亮姐姐。她身材高挑而且打扮得特别时髦。虽然她脸蛋上面的五官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配置，但是凭借一贯穿搭有型就足够使她在人堆里显得特别的抢眼。

    坊间传闻丽莎因为长期饱受自身恋爱脑的困扰，所以根本没有机会遇到称心如意的结婚对象。她虽然不至于沦落到新闻访谈里那些被骗财骗色的凄苦下场，但她目前为止遇到的终究都只是一些可以直接标注上奇葩类别的男人。长此以往下来，丽莎的婚事就成了这栋老楼里闲话家常东拉西扯时最爱聊到的话题。

    这栋老楼里除了外公之外，整日里跟我接触最多的就是星宝了。他是楼住户瞎眼婆婆屋里的小孙子。他的生活状态比我惨太多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星宝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瞎眼婆婆跟星宝之间根本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星宝的爸爸是瞎眼婆婆年轻的时候领养的。因为这个老婆子有严重的白内障，她的视力非常的差，所以周围邻居背地里都一口一个瞎眼婆婆的叫着。

    星宝的爸妈是因为一起酒后驾车的意外交通事故去世的。星宝曾经告诉我，瞎眼婆婆每次莫名其妙的冲他发火，都会用一种老女人独有的近乎最邪恶的老巫婆似的极其刺耳的咒骂声重复着那些早已在星宝耳里筑起老茧的内容：星宝的爸妈就是这么的恨她，他俩甚至合谋做出了这种故意酒驾出意外以此来结束自己生命的事情。他俩这么做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够以此促成从她身边彻底逃亡的结局。这对丧门星似的夫妻就算是人都已经死了，还要把星宝这么个倒霉蛋留下来继续拖累着她原本就凄苦惨淡的生活。

    就像每部动画片里都有一个自带光环的主角一样，我的出现成了星宝以往短暂的五年生命历程里最闪耀的曙光。就像某位西方哲人说过的那样，男人之间纯洁的类似于柏拉图式的相互依偎的情感才是世间最美好的情感典范。

    星宝曾经一度期望与我建立起类似的情感关系。但是在我长达数周言辞近乎冷酷犀利的拒绝中，他最终放弃了这个极其纯真又稍显愚蠢幼稚的念头。

    虽然处于人生最初阶段的四年半时光里，我仍能不自谦得稍带着傲娇似的自诩就是一个很有原则的生命体。现在依旧稍显年幼的我却早就知道了人大概都是些什么德行的。

    简单而言，人根本无法逃脱的本质就是每一个自我都太过于复杂，以至于每一个自我都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生命体。所以最普遍的人际交往现象就简单粗暴得演变成了任何一场充满多元素诱因的极其草率的纠纷。甚至极其轻易的许诺只会成为两个人之间日后彼此矛盾激化的主要原因。这种人与人之间作茧自缚的游戏，我根本没有任何的兴趣。

    当我在一档网络公开课的节目里听到了一个胡子拉碴、头发花白、声音嘶哑、身型瘦瘪的老头用一种类似于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激烈快速的语调说出了一个真实到吓得我半天都合不拢嘴的真相：婚姻就是随时可以撕毁的一张契约。当两个傻东西彼此追来追去之后直接领证结婚的原因，就是发现对方是短暂的时间段内自己可以诱骗到手的相对而言尚可定义为质量最高的傻东西。

    当双方处于配偶阶段的时候，两个傻东西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却是：虽然你是我暂时唯一能够骗到手的傻东西，但是我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踹掉你的权利。因为我始终相信或许以后还是可以碰到其它眼更瞎更容易骗到手但又各方面质量都比你更好的傻东西。只要等到时机成熟，在我今后更美好的世界里，就不需要让你这样的一个傻东西继续存在下去了。事实就是像你这样的一个傻东西，已经成为我通往那些属于我自己的更美好的幸福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因为这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收看到的这档节目内容让我的头脑陷入了一场完全失控的风暴之中。当时我的内心突然升腾起一份近乎悲天悯人似的深层次的情绪波动。我甚至激动到想要立刻敲响隔壁丽莎家的大门，想要直接喊醒这个早就进入睡梦的可怜虫。当时促使我想要去这么做的唯一的动机只是想让饱受爱情摧残的丽莎也能知道婚姻的真相。

    很遗憾的是三十秒钟之后，我的大脑里原先那股兴奋劲儿早就过去了。随着我体内的肾上腺素趋于平稳，那股刚刚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激烈的情感冲击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切如狂风骤雨般的转变仅仅在于我突然想起了丽莎平日里一直念叨的那句口头禅“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当时我一下子就领悟到既然为了那些虚无缥缈、口说无凭的爱情，丽莎已经开启了自我情感战场上类似于自杀式反冲锋的战斗模式，那么周围的旁观者也没必要去打扰了她近乎神经病似的为爱痴狂、近乎自毁似的在情爱层面展开极其盲目的求索过程。

    对于此时只有四岁半的我而言，总会刻意得想要保持自身的头脑清醒来换取那显得极其重要的安全感。我甚至只相信唯有拥有时刻保持清醒的逻辑思维才能够洞穿事物背后的真相。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因为无知迷茫愚痴而坠入自己亲手搭建的那条通往人间炼狱的道路。

    现在看着这些略带深刻体验的语句，追溯一切的根源直达年幼的我对于真实世界的无知所带来的那份恐惧感，它依旧快马加鞭似得驱使着我时刻怀揣着极端审慎的敬畏心。反观这两者之间密不可分的相互促进作用，仿佛就像在大声地宣告着世间的一切只有深陷于遍布生存泥泞的真相里，才会凝结出属于真理的最鲜嫩可口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