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名官军武功不弱,以寡敌众,竟丝毫不落下风,不远处那小姐被仆妇与杂役团团簇拥,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受到了惊吓,但神气之中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
就在此时 忽闻数丈外阴恻恻一声笑,一股锐风倏然直卷过来,我与裴飞想也不想,一刀一枪同时递出,未料却双双接了个空,那股锐风陡然飙高,轰隆一声,将车舆抽得四分五裂,那车夫一个筋斗翻落在地,沉腰坐马,双脚钉上地面,一手将受惊欲狂的马牢牢拉住,一手将马鞭一扬,去追那股锐风,嗖嗖声中,却早被它脱了出去。
循声凝目,才见数丈开外,隐隐有一个灰影立在道路中央,一条活蟒,粗若盈臂,革鳞冰凉,在他身周蜿蜒游动,却是一柄长鞭。
“耍蛇把式!”
裴飞嘻嘻一笑,短枪枪尖拖尾身后,脚踏七星,踏前数步,忽地长身跃起,枪出如龙,向那灰影直射而出,灰影冷哼一声,陡然作势,那蟒鞭便腾空而起
“铮!”
锐响声中,绽开万点金光,裴飞一枪震散鞭影,落地一个踉跄,还未拿稳桩子,倏然间,一人从土中钻出 ,向他贴地攻来,裴飞竖枪一杵,腾身避了过去,
“嘿!”我吐气开声,想也不想,飞身上前,抽刀一挥,叮铃响处,刀光撞碎一抹幽蓝,将这人接过。
“好刀法!”,黑暗中,只听一人哼道,我凝目张去,只见一只红鼻头占据了大半个脸,嘴边生两撮粗硬灰须,这人竟像极地底的鼹鼠,两手所持蓝汪汪寒铁爪一对,长俞盈尺,尤似掘地之爪。
“原来是钻地的鼠儿!呸,呸!”,我啐去口中泥沙,刀交左手,直刺过去,那红鼻人挥爪左右一错,将刀牢牢锁住,我只觉这人腕力奇大,当即反腕一绞,刃口朝天,右手成掌,一掌拍在刀尾之上,那刀宛如活物,嗡的一声,直跳起来,崩开双爪,往他怀里直搠过去。
那人应变极快,撤爪躬身,我右手四指在刀尾上一抹,尖刃陡然翘起,穿喉一撩,那人急扬头,大翻身,堪堪躲过,我得势自不让人,合身向前猛刺,那人团身向后一滚,竟直没入土中,我哪肯让他就此遁去,持刀直追而入,长刀土而入,竟旋开斗大窟窿,哪知下面却是空空如也,我收势不住,连人带刀,斜斜滚落下去。
“哼,到了此处,老爷倒要看看你的刀法能有几成施为!”,黑暗之中,只听那红鼻鼠冷道,我身处幽暗之处,不知深几何,从地上弹起,一声不响,去怀中摸了火褶出来,正待摇晃,却觉指尖凉风倏起,大骇撤手,噗的一声,仍是被铁爪划中,掌背一麻,火褶掉落地上,我心中大怒,向发声之处猛劈了一刀,只听得中刀之处,簌簌作响,想来是一刀劈在土壁之上,当下不敢再胡乱出刀,只怕将此处劈塌,被泥土所埋,那岂不是任由这红鼻鼠宰割。
不出片刻,左肩上方三尺之处微微轻响,我听声辩位,持刀点出,这一下却是暗劲运刀,刀劲皆蕴于刀尖一点,如丝弦紧绷,只等粘衣贴肉立时尽数爆出,哪知一刀既出,轻飘飘无物可着,“嗤啦”一声,右腿一凉,又着一爪。
我连中两爪,连这人衣角也未触到,中爪之处麻痒难当,知道这爪上必然喂了毒,又兼鼻端气紧,顿时焦躁起来,心道,如此下去,必死无疑,不若用至强之击,将此处搅得天翻地覆,活埋于此也胜过被零碎宰割,当下深深吐纳一口,劲运全身,欲将此鼠从旮旯之中扫出。
然而,就在此时,奇景突现,原本视物如盲之双目,逐渐澄清,过得片刻,连土壁之上细如根须之物都瞧得清清楚楚,那惹厌的红鼻就在我头顶右上之角,双爪勾在顶壁,以奇异之姿态悬垂,一双鼠眼正惊异地将我打量。 “在这里了!”,我心中冷笑一声,握刀运劲,要将此鼠挑落土壁,然而甫一举刀,异变又生,刀尖所蕴之劲有如实质,凝在刀尖如铁球一般,沉重异常,竟不得随心运转。
从视物到运刀,我只觉体内之劲狂飙猛攀,以至于此时运刀,尤如幼童舞巨锤,一个疏忽,便会引刀自戮,只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红鼻鼠已然觉之不妥,洞内犹如风雨欲来的压迫之感令他惶然不安,双爪左右旋开,破开顶壁,将身一涌,遁逃而去,我手中长刀一轻,刀劲轰然而出。
一瞬间,土洞四壁略略凹陷,刀劲如蛰龙翻身,破开洞壁,冲天而出,一声惨嘶声中,鲜潮之气一涌而入,我瘫坐洞底,望着头顶丈许见方圆穹,只觉手脚都酥软了。
到得地上,那红鼻鼠早不知去向,应是带伤而走,这边四名官军刀阵连环,连伤数名红衣人,眼见胜负已定,突然之间,却听道旁树上,一人大喇喇道:“退下罢!”,声音尖亢刺耳,紧接着一名灰衣人从树上跃下,直落到战圈之中,起手一掌,击在那名穿暗金服饰的官军胸口,这人身法快得匪夷所思,那官军哼也没哼一声,仆倒在地,刀阵立即告破,另外三名官军惊怒交加,三把官刀疯了一般向那灰衣人招呼,却被他手起掌落,一一格毙,那些红衣人见状,趋身上前,如虎入羊群在那些手无寸铁的杂役与仆妇之中砍杀,我知这人必是镜藏之人,心中暗凛,无奈手脚无力,欲起不能,幸得裴飞斗那使鞭的,虽受了几处不轻不重的伤,手中短枪却越发使得顺滑,逐渐占了上风,此时见此情形,使个险招,卖了肩头给使鞭的,一枪将那蟒鞭挑断,脱了战圈,飞奔过去,那小姐身边随从死伤殆尽,眼见遭厄,被裴飞一把拉过了,掩在身后,单手擎枪一晃,那枪头摇开万点梨花,将那些红衣人尽数逼退,灰衣人哼了一声,移步上前,一掌拍出,裴飞见过这人出手,不敢轻慢,短枪一转,枪头如蛇吐信,虚虚实实,向这人胯下刺去,这人见他出手毒辣,赞了一声,双手负后,脚下一顿,身形由实转虚,欺入枪圈之中,裴飞看也不看,将枪尖陡然一沉,刺入土中,枪劲轰然爆出,满天土屑中,灰衣人身法一滞,抬掌一轰,将土屑一扫而空,裴飞早揽了那官家小姐,向后飞退。
灰衣人大怒,鬼魅般粘了过来,我勉力起身拦截,发了一刀,被这人出掌一勾,长刀差点脱手,赶忙团身滚了开去,素素见了,从怀中擎了飞刀出来,纤手连扬,嗖嗖声中,灰衣人移形换影,尽数躲了个过,冷笑一声,竟转身舍了裴飞与我,径奔素素去了,那马夫与仆妇见状,护了素素,一左一右向后飞退,裴飞心神微乱,从后出枪阻拦,那灰衣人却蓦然返身,抬掌击出,裴飞回枪一格,怀中一空,那官家小姐一声惊呼,早被这人一把掳了过去。
灰衣人掳了那官家小姐去,几个起落,以在数丈之外,眼见追之不及,忽然之间,官家小姐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叮铃一声,掷到地上,摔得粉碎,那灰衣人微微一愣,身形忽地一晃,又是一晃,松开了那官家小姐,以手捂耳,脚步踉跄,我只觉腔中五脏六腑齐齐一跳,仿佛被火所炽,难受至极,裴飞也是一晃,手中银枪几乎拿捏不稳,过得片刻,又是一拨,在场之人除却那官家小姐,俱都摇摇欲坠,灰衣人虽然武功冠绝全场,却比余人尤为痛苦,眼鼻之间都溢出血来,在火光之下,甚为可怖,忽见远处矮山之上,斗大赤色光环浮在半空,林木起伏不定,似有恶风穿林而来,噼啪之声又如巨蟒游窜,灰衣人见此声势,心中胆寒,低咆了几声,喝道:“点子硬手,扯乎!”落荒遁去,余下红衣人见状,哪敢停留,连滚带爬走了。
片刻间,只听衣袂破风,一道火红身影从林中射出,红一般冉冉落下,那官家小姐喜极而泣:“岚师父!”,拖曳裙裾,奔了过去。
这等近似妖力之武学不单闻所未闻,更让我等惊掉下巴的是,来人竟是一名女子,金发红裙,秀靥如玉,一双瞳子却生作海碧之色,让人一望之下,勾魂夺魄。
“不想脏了手的话,为师帮你一个个都宰了!”
只听女子冷哼一声道,抬掌作势,将我们几人罩住,我们三人闻言一愕,官家小姐急道:“师父,错了,这是恩人,多亏这几位侠士相救,徒儿才幸免与难!”
红发女子闻言,将手放下,面色稍霏,道:“既是这样,活罪可免,尔等俯首自刎谢罪罢!”
我闻言大怒,喝道:“哎,臭乞婆,口气那么大,也不怕闪了舌头!”,那红衣女子冷笑一声,笑声未落,也未见她有何动作,我们几人身子一僵,噗通噗通,全倒了,
“师父!”
只听那官家小姐惊叫一声,直奔过来,张开双臂,拦在女子头前。
我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只觉周身僵直,稍转动一下头颈,也觉牵心拉肺般疼痛,也不知道又中了甚么妖法,料想裴飞等人也跟我一般景况,口中只呼邪门,怎会连刀柄也未摸到,便被人放倒了,过得片刻,一只纤脚伸过来,将我拨圆钵般拨了个圈,一个声音道:“要不是我徒弟心软,今日岂容你活路?”
“恩将仇报,畜生不如!”
只听旁边裴飞冷笑道。
“以强凌弱,好不要脸!”
素素自也不甘示弱。
那女子在我们几人身畔慢慢踱过,愕然道:“我比你们这些杂鱼强!,难道有错?””
我等三人听她如此说,竟一时无语,只听女子又道:“罢了,我心疼宝贝爱徒,也不要你们自刎谢罪,罚你们几人做我与徒儿的随从,护送至东海黑密。”
说完,双手一拍,我们几人身子便活泛了起来,那车夫气愤愤道:“这是巫女。”,我与裴飞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哪里受得如此委屈,跳将起来,便要开打,哪知甫一动念,只觉胸腹之间,疼痛如焚,天旋地转之下,复委顿在地,那官家小姐怯怯说道:“中了我师父的炎霞之击,千万不可运息动武,否则轻则晕厥伤残,重则毙命!”裴飞闻言,更是怒不可遏,骂道:“呸呸,早知如此,爷爷就不该救你,让那汉子掳了你去!”,那官家小姐闻言,愧疚道:“是我的不是,让你受苦了,对不起,对不起!”,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红发女子摇头叹息道:“傻徒儿,先前逃走的那些个歹人,以为逃得了性命,哼哼,不出半日,必暴毙而亡,而这几人既救护于你,为师大发慈悲,饶他们不死,却是你的功德,两两抵消,你何错之有?”
我听这女人说话,真是哭笑不得,正要出口喝骂,只听素素突然悄声笑道:“休跟这人理论!留得青山在,岂怕没柴烧!权且委屈一番
转身过去,对红发女子长揖到地,道:“请问仙子尊号?今日得见不世高人,乃我等天大的福泽,小女子愿带领两位弟弟,侍奉小姐与仙子,绝不怠忽!”
红发女子冷哼不答,那官家小姐轻声道:“我家尊师姓岚,称她作岚先生……!”,她容貌高贵美丽,说话都是细声细气,浅笑轻颦,但神情之中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郁郁之情。红发女子道:“我叫岚枫,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