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火炉中的木炭,烧得“啪啪”作响,炉中的火光把黑暗的帐篷,照耀得明暗不定。
“林铭,上床打坐吧。”爷爷催促道。
“打坐”是爷爷在半年前,要求林铭每天坚持做的功课。
“打坐”的乏味、枯燥,林铭曾几次的推诿、拒绝,但是爷爷的态度坚决,在爷爷的逼迫、哄劝下,林铭还是坚持了下来。
林铭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要“打坐?有什么用处?
爷爷每次都是淡淡的回答: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林铭走到床边,那是一张十分简陋的床,在两块石头上,搭着几块木板,木板上铺着一张兽皮。
林铭坐在兽皮上,盘膝而坐,双眼微合。
此时,林铭的心中,是二狗子被王叔叔打得狼狈逃跑的样子,他的脸上露出了窃喜的微笑。
林铭心里明白,二狗子是好人,每次王猎户打猎回来,总是会挑野兽身上最好的肉,由二狗子拎着肉送过来。
二狗子带着部落里的孩子们,上树掏鸟窝,山里捉野兔,漫山遍野地跑,这些都曾经给林铭带来太多的开心和快乐。
由于自己的倔强,经常和二狗子发生矛盾,不知道有过多少次,自己委屈的流泪,但是,林铭不怪二狗子。
林铭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部落里的人们,部落就是自己的家,这里的人们就是自己的亲人。
“呜,呜,呜”是爷爷吹着骨器的声音。
这件骨器,是爷爷用大型的兽骨制成,兽骨中空,兽骨上有三个孔洞,当爷爷吹起骨器时,就会发出高低不同的“呜,呜”声。
寂静的夜里,“呜,呜”的骨器声音,低沉而悠扬,它透过帐篷,随着阵阵寒风飘向山脉的远方。
林铭听到爷爷吹起的骨器声,头脑中,那些杂乱的思绪慢慢退去,渐渐地,他的心、身安静了下来。
林铭重新调整坐姿,舌抵上颚,双目微合,意念直达小腹,渐渐地,他的呼吸变得延绵而悠长。
夜深了,爷爷的骨器声,不知道何时停止了。
此时的林铭,如木雕泥塑一般,对周身的环境,没有丝毫感知,他已经进入物我两忘,一种玄妙的状态。
一块乌从天边飘来,笼罩在部落的上空,部落上的天空,变得灰暗而阴沉。
突然,床上的老者猛地睁开双眼,身体一跃而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老者一个健步,来到帐篷的一处,抬手一划,坚韧的兽皮帐篷,破开了一道缝隙,他凑上去向外张望。
片刻,老者身子一闪,也不知道如何的动作,身体出现在林铭的身旁,伸出手臂一揽,把林铭抱入怀里,低声说道:
“不要出声。”
爷爷的声音,林铭听得清楚,虽然感觉爷爷的举动蹊跷,但是,他还是没有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在老者的怀里,他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
爷爷动作极快,抱起林铭,一个纵身,二人已经来到帐篷外面。
寒风打在林铭身上,林铭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瞬间,头脑变得清醒起来。
爷爷不寻常的举动,已经让林铭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当二人来到帐篷外,林铭双眼四处打量,在昏暗的天空下,部落和树林一片安静,林铭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带着疑惑和不解,林铭转头看向爷爷,他想要在爷爷那里得到答案,但是,他看到爷爷的一瞬,顿时感到一惊。
多年来,爷爷微驼的后背,现在挺得笔直,布满皱纹而苍白的面孔,变得红润,混浊的双眼,此时,也射出精光。
爷爷的巨大变化,惊得林铭张大了嘴巴,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老者。
林铭还没有缓过心神,爷爷左臂一扬,一道细若蝉丝的绳索,从袖中急射飞出,绳索的一端,搭在身旁十米多高的古树枝上,旋即,林铭和爷爷的身体飘飞而起。
当林铭缓过神来,他和爷爷已经在十米多高的古树上了。
爷孙二人伏身在古树上,部落周围的环境,林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林铭的目光四下察找,突然,一条黑影在密林中窜出,接着两个,三个……,片刻间,在部落的周围,有数十条黑影出现。
他们身着黑衣,头蒙黑巾,黑夜里,如鬼魅般,出现在部落四周。
接着,黑衣人在帐篷间腾挪、跳跃,一步可以横跨数米远的距离,他们的身法轻盈、灵活,已经大大地超出,林铭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每日的清晨,王猎户都会早起练功,王猎户的力量和身法,让林铭羡慕不已,但是,王猎户的功夫,与当下的黑衣人相比,犹如泥之别。
黑衣人的行动井然有序,转眼间,每一座帐篷的周围,都有三个黑衣人合围住,他们束手而立,部落里一片寂静,似乎,黑衣人从未曾出现过一样。
这时,在密林中,三个黑衣人并肩缓缓走出,在林铭和爷爷所在的古树下,他们停下了脚步。
三人中间的黑衣人,声音沙哑,沉声说道:
“酋长大人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你们要仔细地把事情办好,否则,我们都不会好过的。”
“请统领放心,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万无一失,请统领下令行动吧”两个黑衣人躬身回答。
眼前发生的事情,林铭的头脑已经不够用了,他不知道黑衣人是谁?深夜里,他们来到部落做什么?
林铭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是,此时的情况,容不得他发问,一丝声响都会惊动树下的黑衣人,暴露他和爷爷的存在。
林铭屏住呼吸,身体紧绷,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下来。
突然,林铭感觉身后有一股冰寒的气息袭来,他收回看向黑衣人的目光,他微微扭头,在自己身体的右侧,爷爷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短剑,剑身泛出阴寒的光芒,剑尖直指黑衣统领的头颅。
林铭的目光轻轻上扬,他看到爷爷的脸庞冷若冰霜,曾经混浊的双眼布满血丝,阴寒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黑衣统领的那颗头颅。
感觉到林铭的目光,老者也扭头看向林铭,在林铭的眼中,老者看出他的困惑,老者脸上出现一丝笑容。
老者对林铭的表现很满意,一个不懂世事,年龄只有八岁的孩子,在面对凶险时,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头脑中还在思索问题,是非常难得的。
四目相对,曾经让老者割舍不下的目光,再次牵动了老者的心,老者的目光一缩,内心开始挣扎起来。
我这把老骨头死也就死了,多杀一个人,自己也是赚了,但是,林铭还小,让他随我陪葬在这里吗?
绝对不会这样。
老者心念至此,手中的短剑无声地消失,他将怀中的林铭,搂得更紧了。
林铭感到了温暖,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
黑衣统领看到手下人已经准备就绪,他非常满意,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阴沉、狠戾,突地,手臂一挥,大喝:
“动手。”
黑衣统领的话音一落,站立在帐篷周围的黑衣人, 同时,燃起火把,纷纷投向兽皮帐篷。
瞬间,火光冲天,把漆黑的夜空,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
“哈,哈,哈”黑衣统领大声狂笑起来。
也许,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控全局,而变得肆无忌惮,也许嗜血的天性,让他极度兴奋,猛地,黑衣统领拉下头上的黑巾,远远地抛出,大声叫道:
“杀,一个不留,就是这里的老鼠,也不能放走一只。”
在他拉下黑巾的那一刻,林铭看到,在他左面的半张脸上,从眉心到达颈部,有一条长长的刀疤,血肉外翻,颜色殷红,如同一只嗜血的大蜈蚣,趴伏在那里。
此时,黑衣统领极度亢奋,面部扭曲,那只殷红的大蜈蚣也活了过来。
这张可怖的脸孔,林铭永远也不会忘记。
三名黑衣人的手中,已经多出一炳长剑,三人大叫着,冲入火海。
此时,在燃烧的帐篷内,在熊熊的火焰中,不断地传出凄冽和痛苦的惨叫声。
哭嚎声,求救声,喊杀声响成一片。
林铭能清晰地辨认出,在烈火中,传出来叫喊声,是谁发出的,人间炼狱的一幕,林铭不忍再看下去,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在三名黑衣人冲向火海的同时,树上的老者也动了,他袖口一扬,绳索射出,老者抱着林铭,二人的身体向远处飘去。
不多时,二人站在一处山岗上。
爷孙二人望着部落的方向,天边已是火红一片。
“爷爷,这是为什么?”林铭声音沙哑。
老者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林铭,我们走吧。”老者背起林铭,向着大山深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