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体育馆、古钟楼。中京和外部的跨海大桥、郊区的所有居民区还有万世广场。“
第二天清晨的日光下，实习的刘谙与蔻莉丝并排走在中京的小路中，一切都显得明媚柔和。
刘谙已经多次确认了音千给自己的守则上所说明的工作内容，以及打印出的中京地图，那过于繁杂的工作目标和过于稀少的目标情报将整份工作变得举步艰难。就算和音千的助手蔻莉丝分为一个小组，任务也只有追捕“天使”一条，这始终是大海捞针。
在场的前辈和同伴少说也有十几个，但音千偏偏挑了蔻莉丝这位看似不太靠谱的前辈，他不免有所顾虑。
意识公安并不是团结一致的组织，关于这点，音千也多次嘱托过他。现在和蔻莉丝一组，能增进团结就算好的了。
”记住，今天你听从蔻莉丝的指挥，做好她的助手，不管有什么要求，自己稍微小心就是。“
音千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于是工作的难度便变得无关紧要，反正完成任务就可以拿钱，只要他的脑袋还清醒，就不会抱怨。跟着蔻莉丝，任何情况都听蔻莉丝的指令，他不打算违背音千的嘱托，像台机械一样完成命令，比主张自己的意志方便得多。
“有这么多地方，你们每天都要巡逻吗？”
刘谙收起被圈画大半的地图，向蔻莉丝问到。
“也不是啦！”
蔻莉丝用轻松的语气表露出她的毫不在意，她边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一边说道：
“要是累了就直接下班，没人会知道的。”
慵懒和随意，在蔻莉丝的身旁不断下沉，不断蔓延在被阳光照射的小路上，就连树叶和杂草下的阴影也显得柔和。
“真真是随意啊，前辈。”
刘谙无奈地笑了笑，踏过路上的杂草，以及杂草下的阴影，慵懒却难以沿袭上他的脚踝。
“哈哈哈。”
蔻莉丝笑道，
“确实呢，我很随便啊。”
她看向刘谙，双手插进裤子的口袋。庄重严肃的西装，轻浮而慵懒的气质，除了蔻莉丝，刘谙想不出还有谁更适合这矛盾的搭配。
正如蔻莉丝所说，她并没有带刘谙去什么体育馆、钟楼或者大桥，他们的身旁只有一堆几乎要年久失修的居民楼，以及陈旧破损的烂尾楼。华丽与精美，潮流与热情，蔻莉丝的外表和个性与这片地区相差甚远，即使是常走小路的刘谙，也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没有了夜晚的阴影，小路两侧的建筑失去了唯一的装饰物，满身的残缺和裂缝只聚集在那些不明显的脆弱部分，任由阳光掀开它们最后的掩盖。
“哈，我们到啦！”
在一处不起眼的建筑物前，蔻莉丝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座正正方方的建筑，风格宛如千百年前的房屋一般，陈旧的气息在它那显眼的大门间展露无遗。
“到了？不是在巡逻吗？”
刘谙也朝着蔻莉丝的方向看去，他注意到，陈旧的正方建筑前，站立着一位年长的女性，以及属于这座建筑的，一点不算醒目的名字。
在模糊不清的字迹中，刻印着志和福利院几个字，这是仅属于它的称呼，也是仅属于它的破旧和暗淡。
”是巡逻啊，不过我擅自改了地点，不行吗？“
她嘟起嘴，任性地说到。
”不敢，当然行了。“
刘谙也只好无奈笑笑，再跟着蔻莉丝走进那幢外型毫不温馨的福利院。
院外那铁锈的护栏和灰尘扑扑的地面诉说出它的陈旧，但当刘谙走近，那些远看似杂草的绿色，却在大门前的道路将整座建筑装点出些许生机。
”你好，特蕾尔小姐。“
突然，蔻莉丝一改那随意散漫的态度，朝着门口那位女性礼貌地问好，除此之外，她还出示了自己作为意识公安的证件。
而当那名被称为特蕾尔的女性看见他们二人的打扮时，刘谙清楚地看见了她眼中的倒影，颤动的眼瞳，和眼瞳里倒映出的明亮。这样的眼瞳中，自然包括了关于进入福利院的许可。
”您好，特蕾尔小姐。“
出于职业习惯，刘谙与蔻莉丝几乎同时做出了问好的举动。
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像个服务生般恭敬。
”你？“
看见刘谙举动的蔻莉丝愣了一下，便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挺不错的嘛，小谙。“
”小谙？什么时候起的外号？“
但刘谙还没能对这个外号表示不满，便被蔻莉丝强拉进了福利院。
“就在刚刚。”
蔻莉丝慢慢回答到，同时示意刘谙朝前方看去。
刘谙的面前是与外边截然不同的装饰，那些与破旧相差甚远的温馨，与凄凉相差甚远的热闹，以及，与自然感相差甚远的机械感。
孩子们围坐在进门前的第一个大厅，三四张简单的长桌前，正上方被镂空并装上玻璃的楼顶肆意地洒下阳光，也肆意地将桌下的阴影映衬的更深。
”虽然人不多，但是很温馨吧。“
蔻莉丝微笑着，慢步走进这间不算宽敞的大厅。
只见他们围坐在一起，脸上都挂着或多或少的笑容，而当蔻莉丝和刘谙走近后，笑容与笑容几乎挤在一起，由稚嫩五官所构成的表情也愈发远离笑的模样，没有孩童的灿烂大笑，没有任性的欢迎，没有失去秩序的乱跑，只是嘴角微勾的暗藏喜悦，双眼明亮的无声欢迎，双手合十的，虔诚的祈祷模样。
虔诚的祈祷，真挚的喜悦，十几个年幼的儿童身上，仿佛真的含有信仰。刘谙吃惊地看向那些朝着自己和蔻莉丝祈祷的孩童，清澈的眼眸无法透露谎言，他们的确是在祈祷，的确是拥有信仰，与这个渴望平淡的世界所不同的信仰。
何时欢娱？何时高昂？何时为信仰而喜悦？在福利院的天窗下，过多的阳光和信仰被洒向了刘谙与蔻莉丝和大厅右侧的画作。
刘谙向右侧看去，一副怪异的画作正被阳光紧紧固定在墙壁之上。
”不用多想，你猜的没有错。“
蔻莉丝看出了刘谙的惊讶与疑惑，说到。
墙壁之上，是没有面容的人型，是没有明确性别的，没有明确外表的人型，以及在那个人背后，三种不同颜色所组成的三个圆环。那是深邃如星空的颜色，混乱如未知的画布，隐隐约约的特制西装，一片漆黑的背景，孩童们的信仰，在这一刻明了，也在这一刻模糊。
他回头看去，只看见同样轻声祈祷的特蕾尔，她的双眼微闭，但也难以遮挡住对信仰的喜悦。
”’信仰我们的人‘，大家都这么说他们。“
蔻莉丝仍保持着微笑，慢慢走近祈祷着的孩子们，走近名为信仰的大厅。
”信仰我们？“
刘谙保持着疑问，跟着蔻莉丝向前走去。
”他们信仰我们的职业，相信意识的裂缝，相信‘天使’，也相信那个属于意识的世界。“
蔻莉丝继续解释到。
”没有人替他们解释过我们的职业，也没有解释过什么是‘天使’，但他们就是信仰我们。“
她说着，转头看向刘谙，灿烂的笑容也忍不住的从嘴角绽放。
”很神奇吧？“
一张明亮且暖和的长凳正摆在画作之下，蔻莉丝自然而然地坐了上去。
长凳之上，是最为灿烂的日光，它尽情地洒向她的脸颊。金黄的光芒所铺满的，是变得亮紫的秀发，也是那张随性而慵懒的面容。
长凳之前，是另一张日光所照射的窗户，即使是采光井中略显暗淡的阳光，也在人们的脑后璀璨夺目。
”神奇吗“
刘谙望向那些拥有信仰的人们，那是不论时间，不论地点的，长存的信仰。这并不是派对，也并非意识的聚会，只是信仰的聚集，而他自己，也正是被信仰着的对象。奇妙的感觉涌上了刘谙的脑袋，喜悦、惊讶、平静、理解，数种不同的情感包裹了他，原本缺少表情的脸也流露出笑意。
数张餐桌之前，毫不起眼的天花板下，信仰在不断延长着。
但没过太久，孩子们便都从座位上站起，而特蕾尔那样的工作者也离开了祈祷的状态。孩子们围绕着特蕾尔，在自由活动的许可喊出后，便都四散奔走，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蔻莉丝和刘谙一般。仅有几个和蔻莉丝关系好的孩子慢慢凑近，争相将自己放在手中的礼物送给她。
”哈哈哈，谢谢你们哦。“
蔻莉丝开朗地大笑，与此同时，她向刘谙使了个奇怪的眼色。
“姐姐还有事，你们先玩去吧。”
在收下礼物，打发走孩子们后，蔻莉丝忽然就站起身来，并以去洗手间的名义离开了大厅。
刘谙看向突然不太自然的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以同样的借口跟了上去。
摇晃的吊灯，灰尘扑扑的地板，不算太长的走廊中，没有阳光的阴影随处可见。信仰似乎被隔绝在大厅与其他房间的交界处般，这里没有喜悦，没有悲伤，但那股属于中京的平淡感，却不明所以的包围了这里。
“上个厕所还跟来，小谙你是变态吗？”
蔻莉丝按捺住笑意，调侃到。
“是啊，变态到能理解您的脸色。”
刘谙回怼到。
“开玩笑，我确实还要说一些东西。”
蔻莉丝的表情一下从随意变为严肃，空气也变得凝重。
她看向走廊窗户外的风景，那是福利院内为数不多的空地，孩子们的任性和喜悦，满满地平铺在这片玩乐之所。
”这家福利院是我父亲出资建设的，因为某某原因，你这样新入职的人都会被带过来。“
”这些孩子，都是被中京遗弃的孩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家道渐渐中落后，福利院的资金也少了。“
刘谙只是惊了一下，咽下一口口水，继续洗耳恭听着。
他逐渐了解到，蔻莉丝也只干了3年，而自己，就是她后边第一个新人。理论上，他们同是新手。
自己对意识公安原本到底了解多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加入的，面对这些问题，刘谙只给出否定和未知两种答案，但蔻莉丝仍继续讲着。
“他们把和我们相关的东西当成信仰，却根本见不到真正的信仰。”
“他们也许没有所谓，艰苦的生活条件也可以接受。”
“但我还是想要帮他们啊。”
她对着空气无意义地边笑边说：
“大家都是新人，要不你帮我一个忙吧？”
“一个忙？”
刘谙疑惑地问到。
“嗯，一个关于帮我去找到‘天使’，并且杀掉他（她）的造物的忙。”
蔻莉丝平静的语气让刘谙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找到并杀掉“天使”造物，听上去完全是他们能力之外的事情。
“认真的？”
“当然，认真的。”
蔻莉丝一脸严肃地看向他，说道：
“我始终相信，是‘天使’们影响了城市和他们的意识，‘天使’造物会干扰他们的信仰。”
“我觉得两个人的话，还是太少了吧？”
“看在同是新人的份上，你就不能帮我这个忙吗？我听音千姐说过，你，很特殊。”
蔻莉丝的表情逐渐控制不住般，慢慢摆脱了严肃。
“而且事成之后，我能答应你任何要求哦。”
见刘谙没有任何反应，蔻莉丝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叹出一口气。
”好吧，本来还想“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刘谙突然打断了她。
”好吧，我答应。“
刘谙抬起头，将思考的结果告诉了蔻莉丝。
意识公安的月工资是20000，而有时也会有奖金，一旦思考发奖金的理由，答案便不言而喻了。答应蔻莉丝的要求没有损失，运气好的话，赚一大笔不是问题。他很明白，自己不单只为金钱而行动，但明显的利益对比下，金钱的推动力占了主要。
在他看来，在并不团结的这一部门中，有一个背靠背的同伴也能增加一起赚大钱的概率。缺乏信任，缺乏熟悉，相同的利害关系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好欸！我们成交！”
蔻莉丝高兴地伸出手，清脆的击掌声在走廊中四处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