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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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魏芊一个人来到了亚龙海,马陆曾和她说过等她们赚了足够的钱一定一起去看海,去踩踩柔绵白皙的沙滩,晒晒焦烫炙烤的阳光,泡泡苦涩温暖的海水,看看无边无际海平面上那血红的落日。她来了,为她而来。

    天渐渐黑了下来,魏芊穿着一条蓝色牛仔短裤和白色吊带背心坐在沙滩上,看着太阳消失在海平面上,任由海水一浪高过一浪的漫上小腿,大腿,腰部。听着海浪的轰鸣,看着远处一闪一闪的微弱光点,是船上的灯?是星星?还是谁的眼睛?或者谁的灵魂在试图与她对视,想告诉她什么?她盯着那光目不转睛,竟忘了海水像猛兽般快将她吞噬。她眼前突然闪过了卖火柴小女孩那绝望的小脸和冰冷的身躯,马陆扭动的腰肢,因为挂科找系领导求情时他伸向自己大腿的鸡爪般的黑手,客货两用上压住自己男人的肥大的身躯,在商场看到自己时父亲惊讶而疏离的目光,母亲发疯时大吼着扯自己头发的可恶嘴脸,她突然停止了试图挣扎着回到岸边的双腿,放松四肢,任由海水把自己卷向更深处,海浪的轰鸣声突然听不到了,一切安静了,她甚至看到了那远处的光点竟然就眼前,是马陆那明亮眼眸,温柔而充满希望的看着她,像在轻声说:“魏芊,我在这里,来,跟我来,这里有星星陪着你看海,来吧,来吧。” 魏芊看到自己被海浪托着飘到了半空中,像摇篮里的婴儿,快碰到天上的星星,一切都飘远了……

    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魏芊一下呛出了一大口水,她醒了过来,躺在潮湿松软的沙滩上,天上星星密密麻麻的,但每一颗都孤独的闪着自己的光,就像人,虽然跻身人群,别人说的我听不懂,我说的别人也不明白,我们只有和自己说自己能懂的,和别人我们只说大家都能懂的,然后伴随着放浪的大笑,一天就这样沉重而平庸的过去了,我们不就是为了时间一天天过去吗?反反复复这样很多个一样的日子,我们其实忘了自己是谁,怎么都想不通活着的意义,往往在各类伤疤好了后,我们笑着又开始新的一天,对自己说:“没关系,我不是还活着吗,最起码我还活着呢。” 像鱼离不开水一样,我们活下去的勇气离不开欺骗,或者说太真实的东西让人恐惧,追求真实的人也会在群体中显得格格不入,要么隐藏,要么被干掉。华丽的肥皂泡只要不破,美梦依旧,欲望像导盲犬,会引导装瞎的人走下去。

    湿漉漉的魏芊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沙滩上,望着苍穹繁星点点,以后的很多年里她都会时不时想起那个晚上,那个让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海滩和那个永远都无法释怀的人。一直被伤害的人总会等到一天通过伤害某个在适当时机出现的别人去寻找回平衡。她爱阳光,她呆在阴暗的角落太久了,干燥炙烤的阳光能带给她安全感,每个毛孔都张开来让阳光进去,赶出多年积累在里面潮湿的斑斑锈迹,彻底晒透,她才能再回到自己一直扮演的角色中去……

    看看自己的脚印,她甚至想要踩着回到过去,回到那个院子,坐在那颗茂盛的合欢树下,清风吹过树梢,阳光被间隔成无数星星点点落在脸上忽明忽暗,她甚至无法分辨那是谁的梦,梦里她看到了他,还是他看到了她,她只记得那清瘦光滑的手指细而长,在她头顶上方略过,那手的主人是谁?她看不清楚,头脑一片模糊的记忆像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了。

    她需要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喘不过气来的踏实和那如奔腾瀑布般汹涌的冲撞的力量,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真实的存再着,现在将来……为了这痛,真实的活下去。

    无论如何,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才是唯一能依靠那个人,还好我们还剩下自己,这是世界对我们所有人最大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