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游荡远方城,浪子回乡欲乘风。
往来商客皆谈笑,城新街改道路通。
稻香难觅当年友,物新人异老房空。
人生能有几时梦,回首当时少年穷。
离乡十年再回到这里,过往种种仿佛就在几天前。龚山相比以前发生了重大变化,当初她走的山路已经变成平坦大道,道路通向龚山北面,连接北方的官道,使龚山成了南北往来商客重要的驿站。这里的经济比以前好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高了,只是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钟涵回到以前的老宅,潜入院里却没有当初熟人,在周围打听才得知当年二老爷抢了钟涵爹娘遗产后做生意亏损了,只好变卖家财。而二老爷经商头脑实在不行,最后被逼打祖房都卖了 ,如今只能在别人府里当下人。
这大概就是善恶有报吧。
天色渐晚,钟涵找了一家客栈暂作休息,顺便打听小兰的事。小兰比钟涵小两岁,当年这丫头流落在外,爹娘看她可怜又聪明伶俐便带回府里与钟涵做伴。钟涵从来都没把她当做下人,二人情同姐妹无话不谈,钟涵也常常被她流浪时所见所闻吸引,进而向往外面的世界。
店小二看钟涵应该是个回乡浪子,顺便告诉她龚山县这十年的变化,十年前龚山外围山崩地裂,可把大伙吓坏了。后来朝廷说这是天降祥瑞,让大家不必心慌,并且派人修了一条大商路。而以前柳家的丫鬟小兰,如今也是个名人。在那次山崩之后,柳大小姐也失踪了,她的随身丫鬟小兰嫁到王府为妾,没几年就给王府生了个大胖小子。之后她和王爷微服私访去了,这几年走遍南方,如今听说是往北边游玩去了。
钟涵听了之后心里放心多了,只是这丫头都身为人母还这么贪玩好动,还真是长不大。徐王爷既然也陪她东跑西跑,想来应该也很爱她吧。钟涵忽然想起那个背影,连忙整理心思,在床上打坐调息。
第二天一早钟涵就离开客栈往北方去了,也不是为了去找小兰,而是当初在柳府的时候就对北方的名山大河和风土人情甚是向往,这次正好顺带看看。
钟涵的体力远超常人,所以即使是散漫游玩也比普通人行路速度要快很多,三个月时间就已经绕着南国北方走了一大圈。一路上见到了很多风土人情,也见惯了悲欢离合,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想明白了,未来不是那么迷茫,她的道心也渐渐萌芽。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深陷迷局不知其中。日夜胡思行色匆匆,心静自然万般皆空。
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匆忙,忙到没有时间去思考;一直以来都是陷入一个又一个困境,只想着如何解决当前问题,而麻烦却源源不断。好像一直很忙有一堆事要做,好像又不是那么忙,最终什么也没做。
为什么会这样呢?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烦恼,而到了下一阶段后就会发现以前的烦恼根本不算烦恼,明明有法破局,可当时的自己却束手无策。世人皆愚,总是一错再错,世人皆恶,总是一次又一次出卖良心,世人皆惰,总是一而再再而三逃避责任,世人皆痴,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钟涵游走四方,不只是吃喝玩乐,经常把别人的故事深深体会。南国十年以来百姓安居乐业,虽有各种不平事,可比以往太平的多。渐渐的很多商旅四海游商,很多诗人游走四方,很多浪人夜闯深山,很多老人留守家乡。
很多人一生会去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也听过很故事。很多人独自流浪,在黄昏游荡,在深夜思乡。有些人到了什么地方喜欢带些纪念品,有些人在感叹生命之时留下人生的篇章。
这些也是钟涵枯燥流浪时的一点精神享受,看着别人留下的言语,细细体会,比在屋里独自看书体会更深。钟涵把不少故事和留言记录下来,写在一本册子里,标明日期地点和天气,这也是人生的回忆。而随着见识的不断增加,她也有了新的答案。
人都是会成长的,成长之后就发现以前自己的行为错了或者不得当,所以人一直犯错是因为人一直在成长。每一次的选择都让人痛苦不堪,但每一次选择都能让人更清楚的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的不足。每个人都有自己道理,这个道理跟别人或许不是那么容易说通,却是自己人生经验的总结,没有纯粹的善恶,因为没有纯粹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为了这个坚持甘愿付出一切,哪怕注定失败也要去尝试,因为不试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事多的时候心烦,心烦的时候不想做事。如果事务繁多心烦意乱,不妨试着一件一件慢慢来,先从简单的事做起。不管能不能做完,只要做事就行了,将心思放在做事上,就没有心思去烦躁了。
闲的时候好好思考,忙的时候好好做事,如是而已。
如何解决每个人生阶段所遇到的问题,只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自己已经深入局中,不能以大局观判断事实情况。要请朋友帮忙?也不行,他们与你一般年纪自顾不暇,又怎能给出合理的选择。请求亲戚长辈的帮忙?有用但不通用,很多人在这种时候容易与长辈心生隔阂,难以沟通,就算说了他们也不理解,就算他们理解了且给出正确选择,你也未必能够理解。
这个人不能是真实的人,最好是一个概念上的人生经验丰富且有大局的人。这样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每个人心里理想中的那种人,另一种是古人。
很多我们觉得很难问题古人都已经给出答案,只要能够认清自己分析局势,再从古人的经验中找到相应的解决方式,结合当时现实大环境和自己的定位,进行适当修改。
当然也有的人身边能有既能理解他,也能很好沟通的人。这样的人比大多数人幸运的多,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赢在起跑线上。现实中人不仅不能给你解决方案,也能帮你解决困境,比概念的人更有意义。
认清自己,相信自己,踏实做事,不断学习。
空山无人水自腾,春去秋来四时更。花开花谢总归尘,浮生如梦贪痴嗔。
南国北方干旱少雨,这几年虽然朝廷为鼓励农民开垦田地,但恶劣的环境让北边粮食产量依然不多,只能满足当地人们生活的基本需求而已。于是朝廷每年都会往北方押送一些粮草。
钟涵完成每日修炼之后便躺在粮车上,这次她和押送粮草的官兵顺道走了一段,并顺便充当护卫。
北方人因为长期游牧,性情豪爽奔放,对于钟涵的跟随他们也不曾介意。毕竟朝廷押送的粮车谁敢来截,况且押送队伍浩浩荡荡一般都匪寇也没这个实力和胆量。
本来在这群大老爷们看来钟涵应该是某个富家千金,以为只是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的初生毛犊。然而看到钟涵徒手按住慌乱的骡子后佩服不已,对她客气了很多,也没人敢出言调戏了。
车队到了张家镇一带就停下来休息一天,钟涵也在镇上逛了一下。饭后看到几个书生在和车队队长谈话,出于好奇就过去看看。
原来张家镇前面的山谷有山贼出没,时不时抓一些规模较小商旅,这几个书生就想跟车队一起过去图个安全。队长稍加思索,又看了看几个书生问了几个问题后变同意带上他们。钟涵不明白南国这些年剿匪声势这么大,怎么还有土匪猖狂?
队长告诉她前几年的剿匪确实灭了不少匪寇,剩下的土匪也老实了不少。但近几年南国主要精力放在建设工程上,所以少数地方土匪又活动起来,这不前两天又抓了几个人。钟涵觉得既然她到了这里,此事不能不管就打算等车队走后潜入贼窝找到被抓的百姓,把他们救出来。于是她跟车队打过招呼后就找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有时候纵使你千方百计去找一个,依然很难找到,而你不去想那个人的时候,他却出现在你面前,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第二早上钟涵完成修炼之后打开房门看到客栈里出现了一个熟人,她走到那人面前打了个招呼,
“十年不见冯老前辈还是这么硬朗啊。”
冯裘客起身招呼钟涵一起入座。钟涵看到冯裘客在此便询问王爷和小兰去处,想来他们二人应该也在附近才对。
冯裘客却告诉她此事要回房再说,到了冯裘客房里他关上门让钟涵坐在一边,自己拿了个凳子相对而坐,与钟涵小声交谈。
原来一个星期前他们三人来到此处,听说山谷里土匪的事情便想佯装成来往商客,故意让贼人抓去,找到被抓的其他人。然而昨天土匪派人送来一封徐王爷写的信。信上让他带着钱去赎人,他把信火烤之后发现徐王爷暗中留言里画了贼窝位置,且还说此处有两人至少是南国顶峰高手一样的修为。这让他有些为难,想要救出所有被抓的人是不太可能,只能想办法先救王爷和小兰。
冯裘客看向钟涵,十年过去除了精气神变了,其他方面都没什么变化,看来她已成仙如果她出手应该就能救出所有人。
钟涵也老实交代,说自己虽然入了仙门,可如今战力也就跟冯老前辈差不多,可论实战经验却比冯前辈差远了。不过毕竟小兰跟她有些渊源,她愿意出力。
经过商议,两人决定由钟涵潜入贼窝进一步打探虚实,冯老在小镇上接应,就这样两人开始为剿匪做准备。
两天后钟涵伪装成一个商人,带着几个随从向山谷外围右侧出发,虽然这些土匪通常在谷内劫道,但根据徐王爷书信中隐藏的地图显示贼窝就在右侧的深山里。直接前几天才有人被劫,现在还过去有可能被发现意图,于是装成害怕土匪,而无意靠近贼窝。
对于钟涵的出现,小兰匪夷所思,她不是跟那个神仙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被土匪抓过来了。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钟涵应该是故意潜入,之前看她在土匪面前求饶,要不是她对钟涵有一定了解,差点也要信了。看着旁边笼子里的钟涵,小兰欲言又止。
“叫我钟涵就好。”钟涵看着她笑着说道。
也是,现在小兰不是当初柳府里那个丫鬟了,而柳钟涵也不是当年那个大小姐了。趁着土匪偷懒的空隙,徐王夫妇和钟涵讨论逃脱之法。
钟涵在被押送贼窝路上时就已经放出神识监视周围,钟涵修炼的是修仙界的养生功法,而慕君的不老功更是让她在御境四层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放出神识。经过几年的修行和境界的突破,她现在神识的强度已经可以与普通专注修炼神识御境九层的修士媲美。只是功法的特殊性,让即使修为和神识比同境强的钟涵,无法让这些赋予攻击能力,所以她就是属性高战力差。
刚开始钟涵以为这只是一群普通的土匪,有两个隐世高手压阵,可随着神识深入之后却发现这里这里有修行者的痕迹,她小心翼翼用神识查看,发现是两个御境三层的修行者,他们以吸收普通的血气来修行,是不折不扣的邪修。可是钟涵虽然已有五层却连二层都打不过更何况是两个三层。冯裘客和徐王爷虽然也是武林高手,可凡人和修行者之间终究还是差距甚远。想到临走前元初和师尊给的法器,或许还能一战。
钟涵用和徐王爷同样的手法,把贼窝里大致方位画出来,土匪派人送到钟涵之前安排的家人手上,然后又转到冯老手上。冯老带着人马埋伏在交易地点周围,等徐王爷和兰夫人出来就分两路出击,一路人马正面出击,另一路则趁乱进入内部拯救人质。
徐王爷和冯老让其他人去救百姓,两个则去捉拿贼首,根据钟涵的传音,他俩拦住了贼首的退路。
雾山老怪一男一女,原本在修行界是两个没有修行资质的人,两百多年前偶然得到神秘高人的点拨得到一个可以勉强让他们修行功法,就是现在所练的《血元功》。此功法可以通过吸收他人血气进行修炼,但在修行界这样做很容易被正道弟子发现,于是就到没有灵气的凡人国度隐藏起来。一方面由于这里没有灵气,另一方面则是二人资质太差,两百年来才只到了御境三层的修为,近几年二人为了突破四层这才与这里的土匪合作,现在又成了这里的贼首。
两个老怪看着拦着去路的二人,哈哈大笑,区区凡人也敢拦仙人的路,男人想要用灵气控制徐王爷身体的毒虫吞噬其内脏,却发现什么反应也没有。老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两个凡人终究不是他们对手,便与徐王和冯老打斗。二人自知不低以纠缠为主,即使经验老道,却还是节节败退。
在一旁埋伏的钟涵突然发难,运用灵气使用元初给剑符,这是紫幽谷会符箓的师兄把元初少数剑气封在符箓中,可以用灵气催动,只有几息时间是一次性灵符。十几道剑气突然出现,直接将女人懒腰斩断当场死亡,男人见势不了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扭曲的黑铁棍挡住了临面而来的剑气。
说时迟那时快,在钟涵刚用出剑符的时候就已经用灵气催动师尊给的千斤鼎,只见一个大鼎从男人头顶砸下,男人伸出铁棍格挡,就在男人刚刚挡住千斤鼎的时候,一道剑气从他身体穿过,男人也直接毙命,千斤鼎也砸了下来。钟涵服下恢复灵力的丹药,又给了徐王和冯老疗伤药物后,在一旁打坐调息恢复灵力。
这是钟涵第一次与修行者实战,也是钟涵第一次杀人,直到此时她的内心还是难以平静。也没管对方功法特性和战斗手段,而是一股脑把底牌都丢了出来,好在对方也没什么特殊手段,不然恐怕就要栽在这里了。想到躺在地上的差点就成了自己,钟涵感叹生命的脆弱。幸好临走前元初就跟她说过,如果遇到没把握的对手,自己又不能泰然自若,那就先用他的剑符,杀伤力强且出其不意,对于她这种修为的修行者基本上都是一击必杀。如果对方在剑符下还能招架,就趁着对方手忙脚乱的时候用千斤鼎,不然上来就用千斤鼎,以她的实战经验可能都打不到。千斤鼎用了还打不死,立马用御风符逃跑不能犹豫。
第一次杀人钟涵并没有太多感触,也没觉得恶心,杀的时候心里紧张的要命,杀了之后只是两具尸体。这俩人皆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了他们等于救了很多人,同时她也算是帮助官府扫黑除恶,并没有触犯法律。
钟涵收了千斤鼎,拿起男人用的铁棍,此物竟然能挡元初剑气肯定不凡。然而钟涵怎么看也看不出来铁棍有什么异样,只感觉里面有一丝生命力,这是她木灵体的特殊能力,可以感受到常人感受不到的生命气息。
对于这种不认识的确有点特别的东西,钟涵一向都会放到储物袋里,所以之前在千绝峰上元初说她是收破烂的。她找了老怪的储物袋,里面除了血元功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种邪修功法她也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修炼这种歪门邪道,打算带回去让师尊点评,她收了血元功后,便和冯老一起回去清理剩余的山贼。
张家镇之所以是送粮车队必经之地,是因为这里以前人流量较少。南国君主为了不给大多南北往来的商客造成麻烦,同时对一些偏远山区的经济起一定带动作用,专门新开的商道。后来因为这几年车队一直在这条路上通行,有的商客也跟着从这条路行商,毕竟能免费获得朝廷大部队的庇佑。
送粮的车队才走没几天,张家镇来往的商客虽然比之前要少可也比平时要多。朝廷剿匪成功的消息传开之后,镇上的居民也兴高采烈的庆祝,一时之间小镇上竟比车队来时还要热闹。
钟涵在酒楼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想到十年前的龚山剿匪,想来那时候龚山县那里也是这样一番景象吧。
兰夫人也向窗外看去,她告诉钟涵当年龚山剿匪后,因为龚山外围山崩地裂,让他们心惊肉跳,以为是神灵降罚,躲在家中哪敢像这样庆祝。后来官府的人连着几天散播是天神为了民生替百姓把山移了,这才让他们安心出门。后来听说要修路有些人也自告奋勇的帮忙,再后来路修好了,龚山的生活水平也越来越好了。
前两天剿匪成功后,钟涵和兰夫人回到小镇上,两人走走转转,边走边聊相谈甚欢,可惜这样的机会不多了。钟涵告诉兰夫人明日就要离开南国返回宗门,以后大概都不会再见面了。兰夫人攥紧拳头,忽然跟她说出了心里话。
“其实我以前一直很羡慕你,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家事,这么好的爹娘,每天吃好喝好用好的。可是后来我又可怜你,可怜你跟我一样没了爹娘,可怜你住在那么大的柳府却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我也曾经憧憬过如果能像你那样入仙门修仙那该多好。可是后来我有了丈夫有了孩子,还有这几年流山玩水,我不再羡慕了。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修不修仙都无所谓了,不应该说我也不想有朝一日能长生不老。我有我的家庭,而他们也将繁衍子子孙孙,如果我长生了,不过是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独自忍受孤独和失去亲人的痛苦罢了。”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仙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
钟涵沉思片刻轻声说道:“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有了孩子心还这么野,跟丈夫出来几年,也不经常回去看看孩子,就不怕孩子长大了都能找到自己爹娘长啥样。”
兰夫人告诉她一说她孩子就来气,这孩子皮的很,看到他就想打人。她出来可不是为了自己玩,只是不想给孩子制造太多童年阴影罢了,而且她每年也都会回去看看他的。钟涵笑了笑,和兰夫人问起孩子的事来。
第二天早上钟涵没打招呼就独自离开,人生本就如此,多少次突然的离别让人暗自神伤,也正是这样才会使当初的回忆即使伤痛也让人难以忘怀。钟涵不知道这些回忆能保持多久,但她不会再回来了。
再见了,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