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峪已经没有时间来思考为什么处分自己,而放过吴家豪。
中队干部不是说了吗,吴家豪是普通学员,自己是骨干,是副班长。
对副班长的处理就要比普通学员重一些。
大家以为高粱峪会愤愤不平,讨个说法。
可高粱峪却遵从了中队的意见。
让人不解。
他真的那么怂吗?
真的不敢维护自己的权益吗?
其实不是,粱峪知道,此时必须让吴家豪留在学校。
因为和自己相比,他今天能到这里学习实属不易。
中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吴家豪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入学这三个月里,吴家豪的过去已经让他感到意外了。
吴家豪是个孤儿。
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爹和娘。
人家孩子都会喊爹,都会喊娘。
可他没处喊。
他问过姥姥,为什么唯独他没有爹和娘。
姥姥说,你也有爹,也有娘。
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直到姥姥去世,他也没有见过他的爹和他的娘。
后来,他被街道送到一家福利院。
那个时候,他不到三岁。
福利院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孩子。
他们也说自己的爹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的孩子还不会说话,生活还不能处理。
好在吴家豪的智力没有什么问题。
等到5岁的时候,福利院曾给吴家豪找过一户人家,这家夫妻俩儿不能生育。
他俩对吴家豪挺好。
只是养父爱喝酒,喝多了就拿老婆出气,有时把养母打的遍体鳞伤,可醒酒后就跪地赔礼。
最后两口子离婚,又把吴家豪还回了福利院。
再一次回到福利院的吴子豪,好像懂的事就多。
但生性敏感,脾气急躁,经常对破坏自己东西的小朋友大打出手。
这让福利院老师很为恼火。
一次帮老师搬东西,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档案。
母亲早亡,自己随母亲的姓,姓吴。
他对自己的身世始终是个谜,一直想把它解开。
在那之后,他在福利院完成了小学时光,后来就近上了初中和高中。
由于他天资聪明,成绩一直靠前。
并且他有个明显的特点,就是经常一个人静静地画画。
他照着火柴盒上的图案临摹,和原画简直是一模一样。
老师跟福利院阿姨反映了他的情况。
福利院同意让他参加所在高中的学校美术基础学习班。
他接触到绘画后,经常着魔,忘记回家。
他画的画,经常在学校橱窗里展出,引来大家观看。
当大家知道他是个孤儿的时候,好心家长就免费给他提供一些笔和纸,还鼓励他报考当地的美术院校,使吴家豪感受到了大家对他的爱。
福利院对吴家豪的成长,付出了极大努力。
吴家豪长大后,对学校的养育和培养之恩也在努力回报。
他有爱心,还有耐心,看到身体不能自理的孩子,从不嫌弃。
在人家还在外补课的时候,他却在福利院帮助阿姨们做饭洗菜,照顾有病的孩子。
所以高考成绩不够理想。
最后在街道的鼓励下报名参军。
参军那天,他身着绿军装,胸戴大红花,拎着装满书籍和那捆麻花的提包,在欢送阿姨的簇拥下,流下激动的泪水。
可今天,自己和吴家豪同时挨到处分。
自己还能说啥!
好在自己有个幸福的家,完整的家。
可家豪不同,他是经不起这样打击的。
大家一再呼吁让吴家豪也要受到同样的处分,高粱峪坚决不同意。
他可为这个值得同情的战友顶上一把。
就在这时,脸色发青的吴家豪回到班级,把帽子放到床铺上,直接下楼来到连部。
见指导员一人在,就开门见山,
“指导员,此事因我而起,我决不能让别人替我背黑锅。我退学,让高粱峪留下。”
听吴家豪这么一说,指导员立马站了起来,说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让在全队面前作个检查已经够照顾你了。高粱峪他作为中队骨干,带头放松自己,这个是不可以商量的。你回去吧!”
没有说动指导员,吴家豪又对刚进来的连长说,
“连长,高粱峪和我所犯的同一个错误,同样是学员,让他退学,我作检查,这个说不过去。我反对你们所做的决定。”
看吴家豪这么说,连长放下武装带,回过头来:
“你呀,吴家豪,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中队能被学院点名吗!对当事人处分是定了,中队的意见也明确了。只是对你的处理意见,大队是有所考虑的。这不关你的事,或许你自己知道为什么!你抓紧回去写检查吧!”
吴家豪站在那,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服两位连队干部。
又勉强地补上一句,
“连长、指导员,既然你们俩都在,看这样行不行,既然报告是咱中队研究决定的,那么你们能不能集体再研究决定一次,让我们我们俩都在大会上都会检查,不做退学处理,中不中!”
指导员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摔,
“这是什么话,这个不用你操心了,你把你的事儿,整明白就不错了!没有你能出这么大的事吗?”
“那好吧!”
吴家豪反身离开了连部,没有戴帽子就直接去了学院的招待所。
夜色依然很温柔,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直照在粱峪那微闭的双眼上。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粱峪不打算睡了。
因为他的衣服柜已经整理好。
个人物品在战友的帮助下,都打进了新发的皮箱。
天一亮,通知就会下来,他本人就会离开这个还没有过“百天儿”的地方。
反过来一想,也没啥不平衡的,也够本了。
自己来过军校,也知道军校是啥样了。
在部队这么多年,当过文书,又喂过猪。
当典型,还接受过采访,一个农村兵,几年光景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涨了那么多知识和见识,应该知足了。
至于回到连队怎么说,
那就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撒谎容易脸红,纸里包不住火。
至于回到家怎么说,现在还没有时间去想。
至于如何向赵月说,
唉,还跟人家说什么,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正胡思乱想、半醒半睡之时,起床哨儿吹响了。
班长姜海拍了拍粱峪肩膀,他知道这个伙计一宿没睡,松了一口气说,
“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回去,明年再考,你的文化成绩不用加分也能考进来。咱中队有好几个就是第二年又考进来的。别灰心。我们在这儿等你!”
粱峪苦笑了一下,
“谢谢班长,只可惜我没有帮到你,还给班级减了分。”
“我这次回去,就不打算回来了,已经是最后一年了,没机会了。你们抓紧集合吧,别为我再耽误事。”
大家没法再说什么,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就都匆匆地跑下楼。
没一会儿,楼道里又恢复了平静。
楼下,传来周峰连长的整队口令。
那口令声,现在听起来是那样的好听,清脆而上扬。
就在这时,走廊上咚咚咚有人跑上来,在二楼大喊,“高粱峪,请下来出操,高粱峪,听到没有!”
明显是吴家豪的声音。
是他,他的声音总是那么直接,且带有生涩之感。
粱峪从上铺跳下来,站在过道上问。
“家豪,啥事,我今天不出操了。”
已经来到粱峪眼前的吴家豪,没再二话,侧身进入室内,把粱峪的武装带和帽子抓起递了过来。
“走,扎上,咱们下楼出操,别磨叽!”
粱峪想挣脱又挣脱不过,就边扎武装带,边被吴子豪拽着往下跑。
来到操场,中队已经整队完毕。
看来就在等自己。
粱峪挺直身体,止步靠腿,喊了声“报告!”
连长回令,“入列!”
粱峪和吴家豪一同端臂跑步入列。
当天晚上,又是在电视机房。
大队长和教导员,以及副大队长、连长四个人坐在前面。
电视机早被搬到一旁。
教导员看人员到齐,就说,
“下面,我宣布,xxxxx中队第一次学员大会现在开始。”
这次大队的会议,在十一中队召开,专门是为高粱峪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