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院子看来很陈旧,满满灰尘的气息。
皲裂的屋檐密布着蜘蛛网,已经枯死的树叶散落于瓦顶之上,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暴露于阳光之下,日日蒸腾。
而屋顶上,则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残砖烂瓦。
不难看到,屋顶各个角落与某些凸起来的烂瓦片,里面或上边,积着一堆堆凌落散乱的土墩,具体里面能有什么,尚不得知。
万里晴空一望无垠,风和日丽的午时万籁俱寂,一短暂的恍惚……
某陋室中,光线昏暗、发黄并成片脱落的墙面、雨天随时可能漏雨的屋顶、陈设着屈指可数的几件家具、空荡荡、东南墙面倚窗置放读书、写字案台,靠西一边,还有一张不大的木板床,上面铺一层薄薄的棉絮,怎么看,都是个寒酸样儿。
不错,这里正是,大宋桂派傩仪面具正统传承人——苏旷,时年二十一岁,人称苏面青,目前固定之居所。
“全诗四章,叠咏幽怨,仿若一分雨水掉落池底。”苏旷低首蹙眉,微语喃喃的整理着案台上诗集,双手飘忽不定。
窗外,清风徐来,竹林落叶飘舞。
提起一卷,放下;敞平一则,叠好。
青衣款款,当他指尖再次触摸,案台上先才品读且尚有余温的《日月》诗稿时,停顿一下。
古时候,女子出嫁都愿许得如意郎君,洞房中,红锦绣缎华丽张罗着,大红的“囍”贴满了窗与门案,点着的红烛若隐若现。高堂上,当司仪扯着嗓子,宣布“送入洞房”的最后礼节,新娘子心底儿小鹿乱撞,颤栗的娇躯如同静静绽放的花朵,随着夫君步入洞房,心里肯定充满期待和憧憬……当红炬成灰,缘盖掀开,这也许是一生吧。
“胡能有定,抱我无述。”
“美愈美,丑愈丑,结局可能是孤独的承受,也许是潇洒离去。”他眼神恬静,十指相扣的撑起下颌,心中若有所思。
在《日月》中,男子抛弃女子,而女子满腹屈委不知向谁倾诉,自己的不幸遭遇,哀嗟怨叹,着实让人悲怜。
萧萧风竹轻踏格子窗框,半遮半掩似的。
少许,苏旷便习惯的沏上一壶清茶,伴窗品饮。
抿茶一口,忽觉真切自然,不由得称赞一声:“好茶。”
陋室中,残章断简而不乏其昧。依窗而坐,执卷品读,案台上空杯余香,苏旷孜孜不倦的倘索着文卷之深远兴盛,书韵未尽,清杯莫停。
如此,年岁悠然。
当然,苏旷的趣味,除去闲余时间读书、饮茶之外,还有制得一手惟妙惟肖的傩面具,这不仅是他兴致所在,同时也是糊口养家的方式。
傩是神秘而古老的巫俗,在古代的诸多历史文献中就有了关于远古以来的傩仪的许多记载。傩仪是以驱除疾疫为主要内容的礼仪,极具晦涩、神秘的特征。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先民在特定日子,用各种方式辟邪驱疫,可谓千奇百怪。
傩仪先秦时期早有,经过几千年的开枝散叶,融入了诸多文化因素,在官方与民间乃至世界文明,形式上大同小异,具有高度相似。与其他朝代不同的是,赵宋一朝,却添多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在先民的意识里,傩面具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面具认为是神灵的象征和载体,戴上面具,便能驱逐病邪。有关傩面具的制作,其工艺之精湛与画功的传神力度,是非常讲究的。
“仔细一算,除日马上就要来了。”苏旷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出陋室。
天空清明,院子里,有声,有色。秋冬以来,菊花旺盛,芬芳丝丝缕缕,金黄色的。啾啾冬燕,屋檐上下徘徊,这便是声了。
苏旷几经辗转,来到一处同样寒碜的房屋,“吱~”一道短暂而急促的声音,随着苏旷用双手推开木门时响起。
只见,地面上散落着许多古怪的面具,有男有女,有神灵,有鬼怪,青白红绿蓝紫,长犄角的,龇牙咧嘴的,凹眼凸眼的……各具特色,千奇百怪。
这便是傩面具了,还有一些相关制造工具,整齐的摆放在屋子里面的,三张延墙回抱的长桌上,很多不是常见的。
北面靠墙,放置着一口大油锅,通着烟囱,下面放着些已经冷却的木炭。
将近年关,除日和春节盛大的大傩仪,马上就要举行了。作为大宋桂派正统傩仪面具传承人,届时,客源不断会有很多社会各流人士、小孩乃至皇宫找他定制。
过段时间,他就得加班加点的赶工了。
腊月秋冬,开封往年一般是清冽凉寒、棉桃裹身,今年不知怎么的,天上竟偶尔飘起的细毛飞雪,骄阳与雪霏夹杂着的空气略显沉重。
在一年的最后时间,大宋子民辛勤劳作一年后,回家一路上,有人愁苦、有人恬谈、有人茫然惆怅、有人春风得意……有道是,将士力尽关山,军前半生死,孤城落日遥回乡土,满载战誉自然豪情;然,商贾之人,泛舟江市,心随流水,彼花为金银,载其一程,彼岸即起岸。谁怜,戏子多秋,离歌徒留,高归雁,祈寄乡思落一弗字。
总之,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份过年回家的思念,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无法更改。
“不行,不行……”
“……小事……你兄……。”院子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似乎是有人在争吵,沉默一阵子后,一道动听而又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
“师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