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中全看完以上的信件，心里对万元连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来不及细想，迫不及待地开始看杨利仙写的回忆录：

    “亲爱的中全，我心爱的人!

    一想起我自已的往事，我的心头就像刀绞的一样。我跟万元连的恋爱，在开始的一年多之中，感情是很深的，后来就慢慢的平淡了，破裂了，我多么不愿回忆往事啊。

    我的心绪是这样乱，我的记性又不好。为了满足你的要求，我顾不了写得不好，也不完整--我把和万元连恋爱的过程告诉你，你可能分析得出一些他甩我的原因。

    当我第一眼看见他，我的心是狂跳不止。他长得是那门好看，我深深的爱上了他。但我不能没有顾虑就表示我的内心。我要说我爱他，他如是说不爱我，那有好丢人，我会莫得面子，让人笑话，对我是多么不好呀。

    啊，亲爱的中全，我那次在他家，时间过得太快了。我真不明白我那时的心情那们的激动是为啥子，为的什么呀。我刚走上会爱的道路，我的心完全沉醉在爱的幻想中了。

    介绍人是姨爹，是三娘认的妹妹的男人。妈还是不放心，亲自在他们队上做了一些了解，很高兴的对我说：

    ‘利仙，看姨爹人是不哪们，跟你介绍的这个万元连还硬是不错。这个小伙子又漂亮又聪明能干，这家人在这团转的印象也还好，都说元连的手硬是巧得很。你看他切菜煮饭，灶房头的全堂活路都硬是做得好。编菜篮、稍箕的篾匠活都做得巴巴实实的’。

    听了妈的话，我心里是好喜欢，想倒跟万元连恋爱、结婚是会很有好幸福的。

    但是，我把我的想法都只装在了心里。我认为他晓得了我爱他，对于今后可能是不利的。他会很骄傲不会把我放在他的眼里，我就只有在他面前低声下气，这样好可怕呀。

    当他送我和同去的人到车站的路上，我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但他跟三娘、表哥他们走在前面说说笑笑的，让我表露不出一点我的真实想法。

    在分手的最后时刻，我和他的眼睛相对的看着，他的眼神让我心里像翻江倒海的一样。在认识很短的时间里，我还是看出他的热情的双眼里对我只有那们的激动，就好像恨不得要一把抱住我。我也在我的眼里盈满动情的目光。

    我回到家里，还很后悔没对他说上几句心里的话。怕他不明白我爱他，我抓紧时间绣了一双并蒂莲，一双鸳鸯戏水的垫底请人跟他带去，是我爱他的定情物。

    我很快收到他的来信，他要我的照片，他很想我，他是很爱我的，我心里的愉快是无法形容的。他要买布票做生意，这也是为了有钱用的好办法。我为了挣点零花钱，在挖了红苕的地里欠（翻找）红苕，在挖了花生的地里欠花生，是能找一分钱都要尽力找的穷怕了。贩卖票证是投机倒把的行为，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但管的不严也有一些人在做，只要不张扬还是不怕的。反转只要他能挣钱，他的家也是我今后的家呀。

    为了这个二天能很幸福的家，我哪能让他为恋爱花过多的钱呢。他来信说端五节要到我家，为了不让他用钱，我跟曾姐在五月初二就坐上了火车，一路上觉得火车跑得太慢了。我和曾姐说这样摆那样，说到以后俩个人嫁到一个队还是同一个院子，硬是像亲姐妹一样的亲热。

    我去到他们宽大的瓦房里，爸爸妈妈是高兴得不得了，忙倒杀鸡又宰鹅，办的生活比头一回丰富十倍都不止。

    在傍晚他收工回家，我们一见面都有说不完的高兴。他那拿跟太阳晒得有点油黑了的圆脸上，闪动着说不完的欢喜，两个稍为有点小的眼睛，很亮的不时盯住我看，使得我身上一阵阵的感道发热，有一种陶醉的快乐在不住的涌动。他那有点厚的嘴皮红润润的，不时翻动着讲些俏皮话，实在太好看太好听了：

    ‘啊你来了利仙!你长得更胖更好看了。’

    听着他欢快的真情话，真的好想他能抱抱我。

    我在他家耍了六天，可能是还太年青，他不敢对我有主动的表示。但我在和他分别的时候都已是恋恋不舍，真的好想，好想就跟他在一起不走了。不过我想倒自已是干部又是乂乂，要是弄倒被开除那就太没脸了。妈也会为我不争气骂死我的，还是只能硬起心的走了。

    到八月间他来给爸爸做了生，我就跟他一起去他的家耍。有一天他用自行车载着我，洪富兴载着曾姐，高高兴兴的去古寺玩。来回几十里都是那样坑坑洼洼的路，天很有好热，他费了不少的力气，出了不少的汗。我从自行车上甩下，虽然我是发了火，作为我的内心可不是那样的。他要扶我起来，说的话也满是关心我，心疼我，对我是多么的爱啊。

    这一次他送了我四窝（棵）柑桔苗，我一回到家里立及把它栽到院坝边，特别栽了一根在打开大门就能看到的地方。我在很多的时候，都要好好的看它一会。

    啊，亲爱的中全!那时我真的很想念他，就像我现在很想念你一样，心里老是惦记着我心爱的人。不过我那时的想念他，可没有像现在想念你的一样强烈。

    顺便说一下他在信中要我到仙庙车站接他的事。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好想有一对翅膀刹时飞到车站就好了。我到了车站火车还没来，我找了一个背静的地方坐下，心里有说不完的遭急。我想着车可能晚点，想到他可能不来，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难受，只能是眼巴巴的望着火车来的方向。我终于看见他下车了，激动的流出泪来的背转了身--他很甜的叫了一声利仙!我们在相见的那一时刻，我的心就像干渴得很恼火，一下子吃着了冰棍那样的凉爽舒服，硬是感道比吃了蜜糖还要更甜。说不清心一下子跳得那们快，那们的激动是咋个的。禁不住抓出准备好的花生米，表明我爱着他的一棵心是火热的。

    他可能没看出我的这一点，只不停的说些莫得啥子相干的事情。我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爱的一种火焰也慢慢的熄灭了。我的心又回复到了不能让人瞧不起的这方面，也很想试一下他对我的心，就一个人很快的往前走。相隔也不是很远，可能是拐弯时有一片甘蔗林挡住他看不见我，看他直接往前走就喊他。他不了解实际情况以为我是故意让他难堪，就有了不高兴的样子。但他没有埋怨我，可能是爱我就很能原谅我。他是宽洪大量的，是一种随我咋个样都可以的心意。我最怕他疑心重，心胸狭獈，把爱的圈子定的太小，我默倒相爱不能总是报着寸步不离的想法才对。随时都在防着怕对方飞了，这们活起肯定是很有好累。爱情，不就是跟友谊一样要随意点吗？

    也可能爱情的内容，要比一般朋友的好多一些细节，像男女都相互有很强的火在燃烧，我对这方面是说不太清。不过那些结了婚的女的还有婆婆大娘些，把跟男人做那样的亊说得来是脸红耳热，好像是享受得狠的一样。想起有一回开斗争会，有人问蒋发蓉咋个要偷人，她回答得只有那们的干脆了，说是我的身体的需要塞。那吗男人喃，都要接一个女的回家不是更需要吗？可男人不生娃娃不管娃娃，女人要包生包养--揹起娃娃做活路，有的人把胸前衣服浸的透湿，还有娃娃要屙屎屙尿，有些人把身上弄得又脏又臭，就为了身体的一点需要是太划不着了。

    我做为一个姑娘，好些时候想起这些真的是不想结婚。对你，我亲爱的中全!我对你说出这些话，我是啥子都没隐瞒你了。

    反转一个女的，不嫁人又不得行。万元连的人材又很有好不错，比起其她的好多女娃儿，我也算是很幸运的，很多的人都很羡慕我有一个好对象，我又还有啥子不满意的喃。他走我又送他到车站，来回几十里路，这都是我很有好爱他，他也很有好爱我，总想在一起多呆一些时间，这都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原因。他在我家耍的几天中总是喜笑颜开，对我很有好热情，我真的是只有那们的感动，那们的喜欢。他特意为我买了一双鞋子，对我说出他的心里话：

    ‘利仙!自从和你订了婚，我还没替你买一样东西。我妈对你比我大一岁是有看法的。这阻挡不了我对你的热爱，知到了不？我是很爱你的，要不然，我会用我的私房钱给你买鞋子吗？这双鞋子只值两元多钱，但这是我爱你的一片真正心意，你也该好好的爱我。’

    当然我很爱他，但我也实在没办法满足他要我去他家耍的要求，只能是诚心诚意的跟他做解释：

    ‘亲爱的!人们都说恋爱是人的一生中最幸福的阶段，我现在也有这种感受，也真的是很想去你家跟你耍。可是一方面每个月出工是定了天数的，我的父母也要我多挣工分，一家九个人就四个人出工，我不展劲做又能咋办？另一个方面我是一个有组织的人，不可能跟其她女娃儿一样的随便。我们在一起太多了不行，在你那里去耍多了更不得行。我们俩个就算是耍得很正派，可别人总会有不好的议讨，造些不好听的话出来，弄得我的名声不好听了我二天又还咋个见人？’

    看样子他很体贴我，还对我说了些鼓励的话，最后看着我的说：

    ‘我们俩的感情已很不错，是比较深的了。’

    ‘不是比较深，’我很开心的说：‘是很深就像大海一样深，我们要做到海枯石烂不变心。’

    亲爱的中全，我跟他从那时一直就这样好的感情中。他给我买松紧布、洗衣粉，我给他买电池，做鞋子，做垫底，互相的支持互相的关心着，真是有说不完的真情实意，道不尽的心心相印的相爱。

    在第二年正月间我跟爸爸去他家里，出现了有点奇怪的问题。爸爸受到了只有那们冷淡的待遇，酒都没让爸爸喝上一口，爸爸对我爱万元连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

    想起来也是，爸爸去头一回就被凉在了一边，一家人对他只有那们的冷秋八淡了。再咋个说，我们去他家，还是按两斤肉、两斤面办了拜年礼行的。更气人的还是，元连随我们一路在仙庙车站吃少午时，他跑倒一边去，爸爸出钱买好了饭菜还得去找他。

    我想倒他对我的好，以为他是太年青，做事欠周到还是可以原谅的。他在我家耍的有一天，我们去赶场的路上我带笑的说了暗示他的话：

    ‘我们跟我们的父母在对待同一件事情上，看法是不大相同的。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里，还有一些旧风俗还没有除掉，在有些小事情上，我们都要做到让我们的父母感动才对。只要我们的父母高兴。’

    我还没讲完他已听懂，说我晓得你的意思了。他不大在意的说我今后注意点，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明白我是爱你的就对了，反正我是爱你的。他对我笑了笑又说，我们今天去合影，我已第二次要求你了。

    我还是以照相不代表感情来回答他，见他一点也不生气我好高兴啊。他要是在二天都能对我言听计从，随便啥子都是按我的意思来支配，就跟他妈和他的老汉一样不得受打骂不说，就是气也不得受一点的。我想着末来充满了爱的日子，那一定是很快乐很美好的生活。

    我正在暗自庆幸，爸爸还是终于对万元连爆发了。

    就在七六年的农历九月万元连到我家来耍，对于正月间的事耿耿于怀的爸爸，也不晓得是哪个在对他火上浇油。按风俗习贯小孩子走人户在头一回，起码都要享受到打发一根手帕子的待遇，堂堂的女方父亲第一次去男方的家，受到的礼遇就像是羞辱两个字--爸爸对万元连是只当没看见的不说，他硬是在每顿饭都不挨桌子边，一个人端起饭碗到半边去吃。我晓得这要伤了万元连，可我又跟爸爸莫得法说清，更怕跟他说起来顶嘴--他打起妈来都很有好凶，做儿女的只要看倒他垮了脸鼓起了眼睛，那就是还没捱打已吓得来直打抖--我恨爸爸一点不为女儿想。在有一天晚上我在灶房里洗脚时，万元连来到门口对我发作了。

    ‘杨利仙我看得出，你爸爸的行为是提醒我你有了另爱，你明说别把我蒙在鼓里，让我的青春在这种残忍的生活中白白的浪费。一句话，你要把我的青春塟送，那你就太没有良心了。你应回忆一下我们俩在这么长的时间以来的深厚感情。请你以此发点善心，讲点良心，别把我这个有良心的人害的太苦。说吧，你的意思？我明天决意回家，再也不想受你们的气了。’

    听了这些话，我的心都冷了半截，泪水止不住唰唰的滚落。我的头脑中在不住的打着闷雷，我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我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在这天晚上翻来复去的失眠了。只希望万元连能从的眼泪里明白，我不晓得该咋说又该咋个办的心。

    爸爸总说没吃万家的一杆烟，没喝万家的一口酒，没用万家的三毫二分钱，说万元连是又懒又骄傲，对人不讲礼节一点也不懂礼貌，是头上生疮脚下流脓的坏透了顶。

    可我不这们看，不管咋个说我都是爱万元连的。我把我爱他的心用笔来写了一部分，在他走的早晨我送他的路上让他看。他看完脸上有了笑容，我又深情的对他说：

    ‘亲爱的!让你受委屈了。请不要把我爸爸的做法跟你的父母说，要不然双老会多么的难受呀。亲爱的!你心里不要再难过了。请你回到家里立及就跟我写信来好使我放心。’

    ‘好!’他是又高兴又亲热的对我说：

    ‘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只要你爱我是坚定的，记住我俩已有很深的感情，那我也就不管其它的事情了。’

    我久久的望着他的背影，想倒有些人的评论，说万元连是一个好漂亮的小伙子，长得就像一根笋子一样。我的心里激流涌动，不由发出一声很深的呼唤：‘元连!我爱你。’我的心随着他的离去也被他带走了。”

    卫中全坐在杨利仙的床边，就着煤油灯看完以上的内容，再想想自已与杨利仙的恋爱恰似暗无天日，心中顿觉五味杂存意念灰灰。对于接下来与杨利仙的恋爱该如何进行，他看到的是夜幕中的小窗外，竹林正被死寂的暗影给笼罩，满眼都是昏然的欲哭似泣。

    他呆呆地坐着，眼前浮现出初到的当晚，杨大娘与杨利仙将一桶尿吃力抬出的情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全无一点的留恋之念。

    第二天早饭后，杨大娘把洗锅的刷把拿到了卫中全面前：

    “卫中全，你看都散了，帮倒捆下得不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