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不是跑也不是狂奔，就是那样普普通通，十分寻常地走着。脚下明明是兽之迷雾曲折的道路，但他们却如同走在一条坦途大道上。沿途的灌木树木纷纷退让，仿佛有了灵魂。头顶的迷雾也变得更高，似乎是在惧怕，又像是敬畏。

    走了不多一会，秦络子挥挥手，就像撩开门口的一块门帘，然后秦章和李栀就那么跟在身后，走到了门内。此间门内，妖兽变得十分稀少，倒是溪涧之中，树木之上有不少身上还带着妖兽痕迹的青壮年。

    又走了一会，秦络子再次挥挥手，又带着他们两个走入了另一道门。这里，空气十分清新，再也没有前两道门内的血腥气息。烟雾氤氲，倒像是来到了仙境。

    举手投足之间，穿过两层迷雾。猪皇秦络子随意地带着李栀和秦章来到了兽之迷雾的中心地带。

    “白大伯，小猪我把猪崽子抓回来了，还给您买一送一，多拉来一个学生。”秦络子扯着嗓子喊着，整个仙境都回荡着他的喊声。

    飘渺远方，有男有女的声音在怒斥，听起来是在斥责猪皇打扰了此地的清净。

    李栀四处观望着，这里，就是秦章口中所说，没有一象之力无法到达的迷雾中心。即便是秦章，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里是一片集合了所有自然风光的区域，放眼望去，草原、树林、河流、沼泽……应有尽有。

    这里明显面积不大，聚集了这些适合妖兽生存的环境，却又神奇地不显得有任何逼仄。

    他们三个此时正站在一条河流旁边。这条河流不知所起，不知所终。河流宽有三丈，河水清澈见底。在河水之中，有常见的鲫鱼、鲤鱼，还有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鲟鱼、鳜鱼。甚至河床上还有个头奇大的龙虾钻来钻去。

    一条白色的细纹从远处游曳而至，那条白色慢慢变得清晰，变得巨大。等到了面前，李栀吃惊地发现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一条……鱼！

    雪白的肤色，狭长扁平的嘴巴，富有流线型的躯干。李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鱼，不是出于饕餮之欲，而是纯粹的欣赏，和赞叹。自然界之美好，不过于此。

    白鱼游到他们身边，一跃出水。

    白鱼在空中晃动，身子很快从鱼，变成了人。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身穿白色长衫的老者。那是一个慈眉善目，却长了一嘴细细尖尖牙齿的老人。

    “鲟皇白寻，比老子年长两百岁。”秦络子简单地介绍。

    妖族寿命比人类长很多，但是却不如人类易衰老，可谓是得天地之造化。妖族一般修炼初期较为艰辛，像秦章六十多岁就学会化形已经算是出类拔萃。如果不出意外，秦章这个妖族中的天才完全可以像白寻一样寿命长达五百年。

    “小猪，你怎么把秦章带回第三层迷雾中来了？龙皇可是说过，十年内不许他回来，你就不怕龙皇震怒？”白寻慢条斯理地问。

    秦络子翻了个白眼。“老子怕那娘们？虽然迷雾十八皇她排老大老子排老幺，但那只是个排名，不算什么。”

    李栀苦笑，这位前辈能不能有点前辈的样子？自己能够如此理直气壮说出自己位列末席。

    “咦？天漏之人？你小子，这是送给老夫一个标本吗？”白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栀。

    李栀苦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莽撞。以人类之躯，来到兽之迷雾的中心，四周全是称王称霸的妖皇。也许在诸位妖族皇者眼中，自己不是食物，就是玩物。

    秦络子一头冷汗。“白大伯，过来说话。”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只见秦络子对着老迈的白寻勾肩搭背的，白寻则不时点点头，不时摇摇头，还不时叹叹气。

    “猪崽子，你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李栀凑到秦章身边，小声地问他。

    “你才是猪崽子！”秦章怒吼。“听不到，那头老猪也真是谨慎，身边有一团方术结界，外人根本听不到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秦络子和白寻聊了很久，最终白寻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秦络子点点头，高高兴兴扭头就走，完全把李栀和秦章抛之脑后，摆明了是要当甩手掌柜。

    “猪皇前辈……走了？”李栀呆呆地看着秦络子的背影。

    秦章吞了吞口水道。“走了。”

    老人家也看着秦络子，愤恨地跺着脚，恨不得把秦络子踹出兽之迷雾。鲟皇白寻转身看着眼前两个小辈，慈祥地笑了笑。“叫声先生来听听。”

    “又不是没听过。”秦章抱怨着。

    李栀微微皱着眉，然后双手很缓慢凝重地端到胸前，方方正正，丝毫不偏。“先生在上，李栀有礼！”

    声若洪钟，目若朗星。

    李栀双眼看着白寻的眼睛，上身恭敬地弯着，向白寻鞠躬。随后李栀向后退去三步，每一步的距离丝毫不差。他的双手摊开，身子弯下，手掌撑住地面，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兽之迷雾，万千妖族之中，只有这一个人类，按照人类社会的拜师礼仪，郑重其事地向一位年事已高的妖族，跪拜行礼。

    这一拜，拜的是鲟皇白寻，更是拜的李栀的师父。李栀想要活下去，想要到天地之间走走看，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想要做的事很多，但最重要的是，自己不仅想要，还要能够。有一位师父，能够为李栀指明之后的道路。

    “很好，很好。”白寻想到了曾经一位故人，一位人类。那个人类曾在十年前孤身走入兽之迷雾，在溪畔林间与白寻畅谈，最终更是走入了连许多妖皇都未曾进入的兽之迷雾的禁忌之地。

    但是很可惜，曾经被白寻视为一生知己的那个人在离开禁忌之地七八年之后就不知所踪，甚至因为那个人的失踪，还让兽之迷雾的隔阂变得日益明显。而现在，眼前这个向自己跪拜的人类小孩，让他回想起了曾经那位挚友。

    “李栀，距离学宫纳新不到三个月，你知道你该做什么吗？”白寻调整了一下心态，看着李栀。

    “学生不知，还请白爷爷明示。”也许是觉得先生这个称呼有些生疏，李栀脱口而出就是“白爷爷”。这让白寻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

    李栀的答案很坦诚，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再说他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他不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我们妖族并不十分推崇你们人类所谓的《洛书》，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山经》、《海卷》、《草本》、《玄录》这四本还是很值得一读的。从明天起，每天早上你们两个跟我研习这四本书，下午我教你们修炼。李栀，我要求你从静神领炁开始修炼。”

    李栀并不是十分理解，他如今已经是动神境，为什么还要从静神领炁重新开始？白寻明明也清楚他的时间并不多，如果不能在三个月后学会隐形，难道要李栀再在兽之迷雾待一年吗？

    如今的李栀，多等一年进入学宫修炼，就等于多浪费一年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