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叔叔穷,供不起两个孩子,他只能反复聊以□□。
弟弟比他小,在长身体,需要吃好东西补充营养,他是哥哥,要让着弟弟。
但他,又何尝不是在长身体呢……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处处都得小心谨慎。
即便如此,叔叔喝醉了也会打他,心情不好也会打他。但他知道叔叔得了癌症,便一再咬着牙。
有一次,叔叔心情不好,下手重了,打的他疼的哭了半天,嘴角出了血才停手。
婶婶出来打圆场,叔叔生病了,心情不好。
他没忍住,红着眼睛,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那叔叔为什么不打弟弟呢?”
一句话,戳了动脉般,回答是一顿更疼的暴打。
作业本还剩最后一页,老师的作业又很多……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叔叔阿姨说。
一年以来,他用的本子是弟弟用剩的,穿的衣服是弟弟不穿的,本子正反面反复用,衣服一个季度就两套,洗的都褪了色。
≈?!。
过了半晌,终于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一个女人系着围裙,把垃圾袋暴躁的扔在门口,嘴里嘟嘟囔囔,关门的时候,正看见门口蹲着的小季谌。
女人身上还粘着在厨房忙活残留的饭香,见了他,脸上的烦躁明显加倍。
小季谌起身,赶忙收拾好书包,有礼貌的打招呼:“婶婶好……”
“你是哑巴么?”女人烦躁道。
“我……我摁了……”小季谌试图小声辩解:“可是没有人……”
女人打断他的话:“不想回来就滚别的地方去,反正也没人愿意要你。别在门口杵着,别人以为我们怎么虐待你了。”
“对不起。”他明明摁了门铃,敲了门里面明明早就听到了。
左手边的客厅,桌子上的酒瓶还没打开,菜已经占据了桌子。还有个大蛋糕,今天是他弟弟,叔叔亲儿子的生日。
但季谌知道,那些快乐都是与他无关的。
“妈妈,孤儿回来了!”一进门,弟弟就朝着他大叫。
孤儿,他早就被人叫习惯了。连生气的气力都没有了。
叔叔得了癌症,年纪轻轻就面临死亡的巨大空间,情绪容易失控,也无可厚非。
但,他并没有从叔叔日渐圆润的啤酒肚上看出来他有着丝毫绝症病人难免的消瘦。
只见过,家里最近换了家具,婶婶买了新裙子,弟弟买了学习机。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小时候爷爷去世,奶奶日夜守在床边,难受到不成人形。
没过几个月,奶奶也陪着爷爷走了。
即便是年纪小,不懂事,他也能感受到奶奶当时的绝望,和爷爷即将分别的不舍。
但叔叔的病,他没有感受到婶婶有丝毫绝望,叔叔有半点不舍。
就好像,根本不存在般。
“你看看人家刘姐,人家老公前两天刚换了宝马。把原来的奥迪给她开了。你看看你,我一天到晚骑着电动车去上班我都嫌丢人。你一天到晚做生意,忙的要死要活,就是不见钱,干什么赔什么。”婶婶边端菜,边嘟囔道。
弟弟坐在餐桌旁,和婶婶一唱一和:“爸爸是个窝囊废!”
叔叔脾气上来了,摔了筷子:“都他妈给我把嘴闭上,看人家老公中意跟人家过去,嫌我没本事爱叫谁爹叫谁爹!”
餐桌安静了。
男人坐在桌边,拧着眉心。
明明是婶婶和弟弟触怒了他,但他却带着杀意,看向季谌。
每当看到他叔叔这个样子,他心里就不自觉慌了起来。
那是他挨打的信号。
“……叔叔好,弟弟好”小季谌不敢和浑身酒气的男人对视,匆匆打完招呼,瑟缩着身子,立马往他的房间,角落里的屋子,原本的仓库跑。
男人皱着眉头,不冷不热看着他,眼神空洞又冷漠。
会被打……
果然,他没来得及跑到屋里,一个酒瓶子,擦着他耳边,砸到了身后的墙上。
男人对着季谌后背,就是一脚。
好在他一个踉跄,跌倒在旁边,避开了门口的花盆。
“好什么?你他妈哪只眼看见老子好了?”
“”
“今天孩子过生日,你干什么。”婶婶系着围裙,没洗完碗,手上还有些残留的泡沫。“你别打他了,打残废了还得付医药费,值得么?”
男人掐着小季谌脖子,像是拽着刚拔完毛的死鸡,好不留情咬牙切齿道:“就他妈是你的事,逼玩意儿,没你我哥也死不了,你他妈来了以后老子赔了两茬生意了,丧门星。”
他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连表情都不敢有。
辩解就会被打,甚至皱眉头也会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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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表皮干了的凉馒头,还有昨天吃剩下的土豆炖排骨。虽然排骨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几块凉土豆。
每天都不得不吃这些东西,导致他严重营养不良,比同龄孩子个子小了半截。
看着弟弟大口大口吃蛋糕,叔叔婶婶围坐在旁边,给他唱生日歌……小时候爸爸妈妈也给他唱生日歌,给他买蛋糕……
叔叔婶婶想赶他走,又没法直说。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
“爸爸,妈妈……”小季谌越吃越难过,眼泪滴到馒头上。
哭着哭着,手上的干馒头多染了份血色,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鼻子流血了,也许是刚才摔倒弄的,也许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门外吵吵嚷嚷,叔叔喝多了,不停大吼大叫。
出去说不定又会被打
要去洗手间,就一定会经过客厅。被叔叔看到,会被打……
血一直在流,染到了他的衣服上……他没办法,悄悄推开门
“我不让你用我家的洗手间!”
刚打开水龙头,弟弟的声音就响起来。
弟弟在门口,带着怒气,指着他:“这些东西都是妈妈花钱买的!”
婶婶闻声,过来,冲着他故意大声说:“他爸妈都死了,就是个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小源我跟你说了几次别和他计较……”
一字一顿,小季谌听的一清二楚。
弟弟接着骂他,声音比刚才还高:“他是坏孩子!他不听话,他的爸爸妈妈才会死!”
“坏孩子!”
“我不是坏孩子!”小季谌终于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布满整张脸。“爸爸妈妈没死!”
“就是死了!你就是没有爸爸妈妈!你是个孤儿!”
“我不是!”
他哭着跑了出去,头也没回。
那天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楚,就记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
最后迷路了,也不知道在哪里。
累到走不动路,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去路。
“我要找爸爸妈妈……我要爸爸妈妈……”
他边跑边哭,喊的嗓子哑了。也才发现,再也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小季谌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原本是城中心的湖边,如今湖里面长满了芦苇,隆冬时节,一片死气沉沉。
他在湖边,待了一晚上。
晚上打雷,他吓得捂着耳朵,蹲在公园石像下面瑟缩。
从晚上哭到早上……哭到流不出眼泪。
小时候,唯一一次和妈妈吵架,从家里跑了出来,妈妈找了他半天,报了警,找到了他的时候,妈妈比他哭的还凶。
他幻想过,叔叔也会找他,阿姨也会找他,弟弟会在家等他。
电线杆上贴着小猫小狗的寻找启示,他幻想着那上面也会有他的名字。
……
“季谌?”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的意识突然被拉回现实,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
“做噩梦了?”李羿声音低沉,躺在床边,望着他。
季谌缓过神来,他刚从梦里惊醒。现在,他在酒店里,躺在男朋友身旁,枕着男朋友的胳膊。
好在,已经成了过去,已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事。
“怎么了?”李羿歪着头凑向他,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收拾一下,准备走了。”季谌起身,准备逃出李羿的怀抱,又被倏然拉回去,紧紧圈在怀里。
“再躺会儿。”李羿说:“能在这儿过夜就好了。”
季谌撑起身子,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好,身上还有些乏力。
“回去了。”回去晚了,程北和盛樊宇会知道。
门口,突然传来“咚咚”敲门的声音。
他们两个都刚睡醒,脑子还处于转不过来弯状态。
季谌衬衣的扣子还没系好,李羿还在床上半(裸着迷糊。听见敲门,第一反应就是,前台来催他们退房了。
于是,季谌匆匆应了门。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退房”
/“媳妇,只剩草莓和抹茶的”
异口同声!不愧是父子俩!
门口,盛樊宇大手上夹着两盒哈根达斯,另一只手夹着酒店的回执单。
他看见季谌,季谌看见他,面面相觑,同时做懵逼状。
盛樊宇定睛一看,瞳孔放大,这人他眼熟!“你长得好像我儿”
害没“儿”完呢,就听“咣”一声,门被紧紧的关上了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