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仙儿，此时正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依稀记得，那位富家公子说要带自己看金鱼，然后自己就跟着那位富家公子，登上了他的马车。

    之后疲倦的仙儿在马车闭上眼睛，渐渐入睡。

    原本，仙儿应该是进入了梦乡。

    可当她入睡之后，她发现老鸨的声音，正零零碎碎地传入她的耳。

    在说些什么，仙儿听不清楚。

    今天午，她发现老鸨离去世之后，便一直被众多宗门强者逼问自己所见到的老鸨究竟是谁。

    虽然那些宗门强者并没有对她这个戏子强行出手，但那时的仙儿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哪能回答得上这些强者的逼问。

    在一番逼问无果后，仙儿就被赶出了酒楼了。

    戏班直接被解散，而接手老鸨的遗产也不是仙儿她们这些戏子，而是此时正身处大庆皇城的老鸨所收养的义子。

    所以，戏班的戏子，几乎全被赶出了酒楼。

    至于她们会不会在城饿死，这就不是宗门强者所考虑的事情了。

    很多时候对于修仙者来说，凡人的性命真如蝼蚁一般，死了，也就死了。

    被赶出酒楼的仙儿彷徨地在大街上徘徊。

    平日的花费与支出，还有戏班的收入，都是老鸨给她们这些戏子打理，因此她们身上是留不了几个铜板的。

    老鸨的暴毙，对于这群戏子来说宛如天塌。

    不单只是她们所有的积蓄与饭碗，还有没了以后可以谋生的地方。

    被赶出酒楼的仙儿，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在这世道存活下去。

    除了样子好看和懂得演戏唱曲之外，她确实没有能喂饱自己的本领。

    而且，她也没有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要么，去再找个戏班，继续用老饭碗讨食。

    要么，去走老鸨的老路子，去青楼卖艺。

    再要么，去富贵豪门当下人。

    这些选择，仙儿潜意识都有些抗拒，不太愿意选择走这些路子。

    但，除了这些路子之外，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仙儿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地在街道上彷徨。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天上一片乌黑，街上空无一人。

    空荡荡的街道，只剩下仙儿一人。

    她，开始害怕了。

    没多久后，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个戴着傩面的人。

    眨眼间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却站满了人。

    根据这些人身上的服装来判断，这些人几乎都是天玉城的老百姓。

    只是，脸上戴上了傩面。

    他们吆喝，他们欢呼，他们载歌载舞，仿佛身处于庆典之。

    但仙儿一点都不觉得这街道热闹，只觉得街道上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这街上的每一个戴着傩面的人看起来兴高采烈，可此时的仙儿却觉得，这些人不过是台上戏子，在演戏罢了。

    小姑娘年纪本就不大，大约只有十五出头。

    自小就生活在戏班的她，压根就没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

    最终，仙儿的精神承受不住冲击。

    她，哭了。

    哭声，像是走失的孩童一样，无措与彷徨。

    街道上戴着傩面的人闻见哭声，渐渐停下脚步。

    视线目光，都投向了街道上唯一没有戴傩面的小姑娘。

    热闹的街道，一下子变得异常死静。

    仙儿害怕得走不动路，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哪怕她极力想要收起自己的哭声，可也依然无济于事。

    人的精神一旦崩溃了，其情绪，根本就收不回来。

    越来越多戴着傩面的人，围在了仙儿的身边。

    他们目光冰冷，傩面之下的眼眸宛如幽冥之火，无比渗人。

    仙儿脑海里渐渐一片空白。

    或许，像她这种九流下等人，即使死在了这冰冷的街道上，也不会有人关心吧。

    又或许，明日街道上多出了她的尸体，官府也只会随意地把她找个地方给埋了。

    没有人关心她死前如何，也没有人会给死后的她烧香。

    这人，

    没了，

    也就没了。

    四周戴着傩面的人，开始迈出脚步，逐渐逼近。

    然而此时，一道仙儿熟悉的声音，落入了她的耳。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

    仙儿愣住了。

    因为这声音，

    是老鸨的声音。

    她脑子仍是一片空白，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充满皱纹的手，抓住了仙儿的手臂，用力地将她提起。

    “唉？”

    仙儿抬头一看，

    发现，

    面前这个她无比熟悉的人，正用力地拖着她行走。

    “妈妈？！您怎么在这？”

    “真是一群废物！我没盯着你一会，你就遛到大街上了，真是苦了我这副老骨头了！”

    “可、可是，妈妈，戏班已经！”

    “放屁！只要老娘还在，戏班就一定还在！”

    “”

    戏班，已经散了。

    仙儿亲眼看见戏班的成员，一个个拿着为数不多的包袱，被赶出了酒楼。

    可面前这个老女人，却一如往日一般，用力地把她扯回戏班里去。

    一切的一切，仿佛回到七八年前，仙儿刚开始担任花旦那时候。

    “我告诉你！哪怕老娘不在了，你也别打算走老娘的老日子！

    那一栋栋青楼，可是会吃人的！

    把你们这些柔弱女子吃得一根毛发都不剩！

    赶紧回去给老娘挣些银子，

    有了银子，你们也有饱饭吃，也有好看的衣衫穿，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娃儿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仙儿此刻哭着，

    却，也笑了。

    哪怕泪水如雨滴般落下，她也强行露出笑容来。

    因为，

    她看见了老鸨，

    也戴着一个傩面。

    她想给自己多年来的养母，留下最后一个好印象。

    随后，仙儿被拖到一条一片漆黑的小巷前。

    哪怕面前的小巷伸手不见五指，仙儿也鼓起勇气，跟随着老鸨一同进入小巷。

    步入小巷，仙儿擦了擦眼泪，开口道：

    “妈妈，您知道么？刚才我”

    然而话未说完，老鸨的身影渐渐透明。

    她转过身来，抬手指向天空上漆黑一片的乌。

    戴着傩面的老鸨似乎在说些什么，可声音却无比微弱，甚至被夜晚的冷风所掩盖。

    仙儿听不见老鸨在说些什么，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老鸨的身影从半透明，到化作尘粉，消散不见。

    一瞬间，原本燃起的希望，却又在此时熄灭了。

    老鸨的身影消失了后，仙儿整个人楞在了原地。

    泪水，再度落下。

    小姑娘坐了下来，缩卷抱膝，坐在了小巷的角落独自哭泣。

    尽管见了老鸨最后一面让小姑娘坚强了不少，但，小姑娘还是觉得，这夜里的冷风，如刮骨般寒冷。

    远处，渐渐传来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小巷的前方。

    随后，一名身穿白衣的富家公子，从马车上走下，往她这边走来。

    最终，这位富家公子停在了仙儿的面前，并蹲下来，开口道：

    “别哭了，来，本公子带你去看金鱼。”

    马车，仙儿睁开了眼睛。

    刚才与其说是梦，倒不会如说是走马灯般的回忆。

    是太过疲倦了而导致的，亦或是极度疲倦后突然放松而导致的，仙儿也不太清楚。

    但，

    她听清楚老鸨最后对她说的话语：

    “若是挨不住了，世上也无人依靠，就看看天上的亮星，

    仙儿，

    你对娘来说，就是天上耀眼的亮星，

    所以，

    你得好好活下去嘞。”

    如果说，她是她娘亲眼的亮星，那么，她也一定能成为他人眼里的亮星。

    只是在这之前，她需要找到一颗能照亮她道路，能给她带来温暖的亮星。

    仙儿擦了擦眼泪，在马车半站起来。

    她鼓起了为数不多的勇气，拉开马车的窗帘。

    然后，

    抬头一看，

    发现天空上那位白衣公子，正对着一支黑赤色的巨型手臂，一拳轰出。

    拳劲，撕裂了天空，落入巨型手臂后的空洞，炸出无比耀眼灼目的白光！

    这一瞬间，天上天下，一切的黑暗都被这道白光所歼灭，所驱散。

    仙儿不惧灼目，直视着天上这道白光。

    她要寻找的那颗亮星，已经找到了。

    只是，

    非是一颗亮星，

    而是一颗，

    照耀世间万物苍生的，

    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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