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刁家在润州可不是寻常门第,其祖上便是世代书香,而上代刁老太爷刁学士更是一代大儒,不但周旋馆学四十余载,其间数度入王宫教授,又通判海州,任两浙转运使,更出使契丹,为大宋朝立下大功,后来入太常寺,位列九卿。这般青史留名的人物,却生了个草包儿子。
刁学士出使契丹后夫人见喜,其后梦到欢喜佛与太白金星齐来道贺,说是因他贤德,许其爱子一生欢喜,福寿双全。满月之时,圣上亲遣宦官来道贺,念他出使有功,除了封刁夫人诰命,还亲为其子赐名,“刁功朝”。
想那刁学士乃当今帝师,弱冠及第,德才兼备,加上圣恩独厚,本盼着其子长大后可以步己之尘,金榜题名,将来能够出将入相,谁知这位圣上亲赐的“功朝”老兄,竟十足草包一个,油盐不进,十三岁才终于背完一本三字经,待要他题笔写来,又忘了。原本还想着让儿子进国子监入学的念头,也不敢想了,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刁府为其聘了无数饱学宿儒为师,皆摇头长叹而愧辞,都说:“此子实乃百年难遇之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其后,又请了十几位严师酷导以厉教,并嘱咐教习以狠抽痛训为本,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反之不知为何,凡是以戒尺教鞭落在这顽童身上的教习,此后必遭恶报,或被狗咬,或掉水坑、或平白无故长痔疮的,或青天白日踩钉子,有的不知咋地洗个脚发现盆里倒的是开水,有的莫名其妙睡个觉才知床上插着根铁针,直到最后一次刁功朝将先生教了九遍的一句“冯陈诸卫”接到“周吴郑王”之后,号称“六相之师”的祈玉清老先生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便要开揍,“不打不成器啊”!一个巴掌刚挥出去,立马想起了之前十几位同僚身上的神秘诅咒,硬生生的把手掌中途转向,拍向书厅里树立着的一根柱子……的锈钉子上。一声惨叫过后,祈老先生气急败坏的拎着那小子的衣领拖到刁学士身前一顿臭骂。刁学士乃是一谦和仁厚之人,也知道自己的孽子委实难以教化,于是连连上前赔罪,忙叫家丁奉上学费,那祈老先生也知刁老爷乃当朝公卿,自己当面如此辱骂,太过失礼,无奈只能长叹一声,抓起刁府管家诚惶诚恐捧出来的两锭银子,拂袖而出。临到门口!踢到门坎摔落,刁府下人赶忙上前去扶,老先生气苦已急,一摆手推开众人,自己颤巍巍的爬起,吐出了下鄂右边最后的两颗后槽牙。老先生欲哭无泪,蹒跚着一步一步消失在刁府后面拐角的街口。
隔日清晨,掏粪的刘老头在在街边的粪坑掏到两锭五十两的太常寺俸银和一双教习先生的青云履。既然是俸银,当然不敢私藏,忙用清水冲洗干净,上交给了太常寺衙门。此事从此便街知巷闻,关于刁家少爷神佛齐佑,不学无术还偏又打不到骂不得,以及天遣十三严师的奇情怪典,最后在不堪恩师遭受粪坑之辱的几位公卿大臣的集体声讨中,终于将此事上达天听。竟意外的让因为心有瘀结,厌食久已的圣上龙颜大悦,狂笑不已,之后食欲大开。
至此,所有的教习先生都不敢上门了,只有刁学士自己亲自督教,然而,父师于子,虽无以上诸师般神奇天谴发生,可无论刁学士如何费心教导,终归是寸功难进。二十多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刁学士本不是功利求成之人,想着刁家从祖上起人人都是笃志好学,自己更是学名满朝,位列九卿,到了儿子这一代竟不好读书,怕也是气数使然,想到这也就释然。朝上,皇上极诸大臣念其父功,极盼其子能入仕为官。圣上破格赐了一个功名,欲招他入朝。终被刁学士极力婉拒!上奏言:犬子愚钝至极,入仕有误国体,得圣上赐一功名,已是沐猴得冠。何敢复有鸠巢之念。
而后,功朝兄到了婚配之龄,数家大臣欲与刁家联姻,对了无数家小姐八字都不相配。圣上也有意赐婚清河郡主,一较八字竟是烛龙灼凤的克妻之相,吓得本就看不上他的清河郡主以出家为挟让皇上取消赐婚。后来得钦天鉴卫仆国师指点,知他命中福报太大,出身富贵之人承受不来,是为过犹不及之理。且福报既由天授,那姻缘亦由天授,恐早与他一起相随而至,五步之内,必有芳草。
果不其然,当听父母说要为他娶妻,刁功朝义正表明,哪家公主千金都不要,今生不纳妾不蓄姬,唯一执意要迎娶的竟是在他家中服侍了十多年的一个小丫鬟,不然他就自宫当太监!虽说此话将刁学士夫妇气个半死,但他们回头一琢磨,想起那小丫头是家里以前花匠顾大叔的独生女,三岁丧母,五年前花匠也因病去世,其命苦自不必说,小丫头出生后,父母皆不识字,求的刁学士起名,可不就叫“顾芳草”。
果然姻缘自有天定!
后来,刁学士禀明圣上,其子以自宫相挟欲娶妻丫环,并道明其中原委,望圣上绝以赐婚之念,皇上含笑允之,曰:若刁卿有门第之虞,不欲与下人之女为姻,朕内务府其职多矣。说罢哈哈大笑!
一月后,刁家娶妻,其挚友王存认丫头顾芳草为义女,圣上封刁功朝为“欢喜功曹”,赐玉带,内书:四品以下官员等同。(宋朝并无“功曹”官职,自然便是虚衔了)
八月后(没错,就是八月后)“欢喜功曹”夫人诞下一女,祖父起表字:绰月!生父取大名:妇!一柱香后,改为:蛮!
十一月个后(没错,真的只有十一个月)“欢喜夫人”诞下一子,祖父起表字:皓月!生父取大名:民!半柱香后,改为:专!又四分之一柱香,改为:奕!
七年后,刁学士告老还乡回润州,刁家宅院竟长满紫色芳草,香传数里,“欢喜夫人”调草为香上贡,此后朝廷竟年年采购,圣上赐名,“学士香”!半年后学士香坊开业,深得当时名仕及富商喜爱,学士香供不应求。
芳草七年未孕,深恐不能为刁家再生子嗣,便劝刁功曹纳妾,功朝不允,言道:生不出孩子,不能怪我,何故逼我纳妾!我每天晚上都很努力!除你之外别的女人我都不要,还是跟你睡比较好玩!”香草很感动,然后把他踢下了床!
一连数日如此,功曹怒,跑去了城西郊外的“水月观”要出家,将刁老太爷夫妇气个半死,芳草也急了,敢忙去观里去接他回来。
“那我要天天跟你睡!”香草脸气到发红,还是答应了!
也就是那一天开始,皇上御赐的“功曹大人”隔三差五就往道观里跑,观里知道缘由后,是断然不敢收他的,可他慢慢的也就对道士的一些玩意越来越感兴趣,起先刁学士还管着,渐渐的也就由他了,反正别的他也什么都不会。
几年后刁老夫人仙逝,刁功曹夜里梦一尊者,告知他言,其前生于后世佛主有缘,梦中传了他一篇往生咒,瞩他于亡母身前诚心祷颂!
次日,他果然依那尊者之言行之,七日后其母托梦于他,“我于幼年造下一业未消,本不能就此便脱轮回,幸得我儿为我颂经消业,我今随释迦尊者入声闻道,你我母子之缘于此断绝,我今为你善言劝之,世间一切因缘际会,自有天定,眼前一切爱恨情缘,不过云烟,到了终归虚妄,何必过多纠缠,你福报深厚,远胜我等,只要有朝一日,放下执念,必能顿悟。你记住我的话,等你见性的那一天,你自会明白。”
刁功曹莫名其妙的醒来,发现之前的梦都忘了,梦里学过的往生咒也不记得了,可是就从那日起,不知为何,刁府时常有游魂野鬼出现,女子体阴,最受困扰的便是他的女儿刁绰月刁蛮小姐,于是就时常请“水月观”的道人来做做法事驱鬼辟邪。往往那些个孤魂野鬼也无大恶,就是喜欢在刁府附近聚集。
元丰五年时,功朝四十岁,刁学士八旬寿终,润州城全城缟素,至此后,刁功朝成了刁府大老爷,自己一无是处,整日里胡闹折腾,所幸刁家家底厚实,刁学士告老后,朝廷赏赐颇丰,且刁学士之门生故旧大多在朝,其任两浙转运使间为政一方,曾泽恩于民,地方官员也十分敬重刁家,加上刁夫人顾香草蕙质兰心,不但将刁家产业经营得妥帖,其制香之术更是不凡,刁家香坊所制“学士香”天下闻名。其子刁皓月大有祖风,聪慧好学,十四岁由州官推荐,入国子监求学,刁学士去世后,朝廷感念其功德,赐其孙同进士出身,入太常寺为丞,未及二十,已是从六品官员,当时太常寺卿为刁夫人的义父王存,此人与已故的刁学士一生挚友,自是有意提拔这个“干外孙”。
一年后,眼看着中元节到了,刁夫人盘算着今年可莫要有什么怪事发生,连趟着去了好几家寺庙拜了菩萨,求了平安符,买了几十张全新的门神画像,着人贴在了家中的每一扇门上,不到晚上,就早早关了大门,点上蜡烛,整个刁府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心稍稍定,却看见自家相公,手里拿个八卦镜,口中念念有词,不停的厅里上蹿下跳的比划着!
“嘿,大胆妖孽,看本老爷的照妖镜。”说罢,将手中的八卦镜往前一推,一看是自己老婆。
“哈哈,原来是个美貌风骚的小狐狸精啊!让本老爷现在收了你。”说罢几步奔将上去,搂住刁夫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撅起嘴唇便往刁夫人脸上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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