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铃声又响了,淡从睡梦里迷迷糊糊醒来,看看天色,是放学的铃声。
东边弦月初升,月色争不过西山上的霞辉,浅浅淡淡倒是另有一番风味,淡随手拍下一张照。
相机的声音似乎打扰到半梦半醒的橘猫,眯开的猫眼斥着一丝不满。
“喵~”
橘猫‘气势汹汹’一声低嚎,肉乎的小爪子啪的一下拍在淡昂挺的部位上。
不巧,虚掩的门传来了推开的声音,发锈的合页发出苍老的哀吟。
“淡淡,该回去——了……”
沐秋水眯着眼站在一米外,嘴角漾开粲然的笑意,日落西山吹来的微风捎来一股冷意。
淡微微打了个寒颤,怀里的大橘猫突然拱起身子,只听一声凄厉的猫叫,它被沐秋水拎着颈后扔到一旁。
“喵——————”
肥胖的身姿以令人惊讶的轻盈落在地上,橘猫弓着身子毛发倒立,龇牙咧嘴冲着沐秋水气愤嚎叫。
“阿水……”
淡无奈叹了声。
沐秋水却浑不以为意,轻轻瞟眼橘猫,理直气壮说:“就它刚才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着就有问题,我怕它得了传染病传染给你,就扔了。”
她洋洋得意冲橘猫昂起下巴。
橘猫似心领神会,气得嗷嗷嚎叫起来。
橘猫的气愤让沐秋水越发愉悦,她一脸享受的样子嘲笑橘猫的无能狂怒。
但随即,沐秋水就笑不出来了,淡冲橘猫勾勾手指,后者屁颠屁颠摇着屁股,一头撞进淡怀里,肥硕的身子在纤细的臂弯里拱拱,发出一声愉悦的猫吟,就瘫在臂弯里觑着猫眼。
刹那间,沐秋水在那双眯起的竖瞳中隐约看到一丝得意的嘲讽。
橘猫又轻轻一声叫,绵长的尾音仿佛在进一步挑衅。
一时间,沐秋水眼皮子直跳,只觉得这只猫还是一动不动最可爱!
“阿水,我们走吧。”
心里头的恶意刚刚冒起,就被淡清清淡淡捎着一丝笑意的话声洗去,像入喉的清茶沁人心扉。
“好。”沐秋水欢欢喜喜牵起淡的手。
余光不经意的一瞄,一条毛绒的尾巴突然在视野中嘚瑟,恶意登时再度涌起。
“它长这么胖,你抱着多累,放它下来让它自己走,多运动运动减减肥,对身体也好。”
“胖吗?还好吧。”淡抱着橘猫高举在自己面前,笑道;“胖点才好,抱着有实在感,不用担心它突然就没了。”
听到这话,沐秋水又想起温思琪告诉自己的秘密,她看看自己,又看看在淡怀里撒娇的橘猫,没再说什么。
她也很想告诉淡自己喜欢她,可温思琪的警醒犹在耳边阻止她的冲动。
下了楼,各班还未离开的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块交头接耳,不时望向窗外的目光似乎是在戒备谁的到来。
今天一早,从六班传出的消息开始病毒般的发酵,仅仅一天时间,就是埋头苦学的几个重点班同学都有所耳闻。
淡不奇怪消息怎会传的如此之快。
一则,肖烨在六中怎么也是个路人皆知的人物,成绩中上,热爱运动,家境富裕而为人友善又乐于助人,长相又好,性格阳光开朗,九成师生眼里的好学生。
现在突然爆出他其实是个玩弄女生身心,不仅不负责还威胁别人编造谣言毁人清誉的伪君子,这么大个消息能不劲爆吗?好奇心还能压住吗?讨厌肖烨的剩下一成同学能不激动吗!
不能!
早上第二节下课后,每个班级里都有人在讨论这件事,到早上最后一节下课时,一个班级有三分之二的人在讨论这件事。
二则,肖烨是被相信他的人推了一把,好比娱乐圈的脑残粉吧,越洗越黑。
那是第二节下课课间,一个五班的女生气势汹汹来到六班门口,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地大声宣言,说她才是肖烨的女朋友,让六班停止对肖烨的污蔑并向他道歉。
当时在六班外的走廊上还有别班的人,有的是来打听具体信息,有的只是路过,还有就是和五班的这个女生一样是来为肖烨正名的。
那个来为肖烨正名却被五班的女生抢了先的女生,在听到这番宣言当然不能忍,立马站出来说,她才是肖烨的女朋友!
之后就是一场火星撞地球的火爆场面。
两个人都说自己才是肖烨的女朋友,认为另一个人是假的,是来败坏肖烨名声的贱人!
互不相让,互叱对方不要脸,互爆自己与肖烨有过的亲密举动,最后打起来了。
对,打起来了,血气方刚的可不止男孩子,女孩子的血气上来了可不比男孩子差哪去。
有人口头劝阻,有人拉架,但都阻止不了两个女生一怒为蓝颜。
最后,两人被闻讯赶来的老师带去了办公室,听说肖烨也被叫去了。
因为淡当时不在,这些都是李岩告诉严丽,严丽又在午间吃饭的时候偷偷告诉她和沐秋水。
不是不想畅怀一说,奈何老师们不许,第一次大家在学校食堂吃出监狱食堂的味道。
学校在这件事情上的反应不可谓快,但也不慢。
上午第三节课一上课就给各班发了模拟卷,一考就是大半个早上,哪还有心思去八卦别的。
午餐时间,教导主任又亲自盯梢,哪里有话声哪里就能看到那颗锃亮的光头,整一个背后灵,谁还敢肆无忌惮的嚼舌头。
到了下午,又是测验,一张接一张,搞得大家一阵头大,难得的下课时间也因为老师的存在说不了什么。
直到放学,大家才借着时机恣意发泄想法,羡慕、嫉妒、不屑,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所有的心思掺杂在故作夸张的惊讶里,就同昨天针对温思琪的事一样,那些‘我早就知道’、‘我早就感觉’的以讹传讹的言论也如雨后春笋争相冒出。
想到温思琪,淡摇了摇头。
“怎么了?”
“没什么。”
淡下意识否认心思,但沐秋水不想在这方面随她糊弄,脚一迈,大步跨到淡面前,抱着手盯着她看。
淡面色一赧,讪讪笑了笑,犹豫稍许便道:“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大家总是在事情发生后突然就脑袋灵光了,一下子就什么都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看不出问题,只是他们选择沉默。在大家都只看到事件的表面时你却看到内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往往会因为不想被异样的眼光看待选择沉默,等到事件的内在呈现在大家面前时,他们就没了心理负担,就会拿着发现的端倪理直气壮对事件评头论足,以此彰显自己的先见之明。”
“说白了,就是既不想成为先一步的疯子,又不想做慢一步的傻子,所以才在事情发生后迫不及待做个事后诸葛,表现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
沐秋水瞥了眼教室里尚未离开的学生,不屑撇撇嘴,显然对这些人的行为感到厌恶。
也是,毕竟也有人曾做过她的事后诸葛。
是她完全瘦下来后,听到的得意。
我早看出来沐秋水是个美女了!
很早我就知道沐秋水有那个潜质。
既然早知道,为什么还要嘲笑!
“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肖烨也挺可怜的。”
耳畔悠然飘来的轻笑,似一阵轻风扫去心头尘垢。
沐秋水回过神,望着淡清浅的笑容,身心倏然一轻,打趣道:“怎么,你同情他?”
淡摇摇头,“不同情,就是看他昨天还是众星捧月,今天就墙倒众人推,谁都想往他身上踩一脚,有些感慨人心变化之快,快得让人感到可怖。”
闻言,沐秋水微微蹙起眉头,她看到淡眼里抗拒的逃避,猛地想起温思琪在离开时特地发来的对淡的精神状态的分析信息,水位超过临界线的水库。
淡同学的精神状态与淼淼极为相似,两者都处于极限状态,不同的是她们对自己现状的认知与发泄方式不同。
淡同学比淼淼更了解自己的承受力,所以她不喜欢会引起负面情绪的一切,逃避遇到会让她感到不安的人事物,会把影响情绪的负面情绪都藏在内心深处装作不知道,拒绝了解,拒绝触碰,也便拒绝被伤害。
但如此方法只是拖延了崩溃的时间,无法改变水位上涨的最终结果,除非……
那个讨厌的女人,总是一副什么都了解的讨厌的样子!
虽然很嫉妒温思琪的了解,但不否认她确实真的了解。
沐秋水深吸口气压下对温思琪的恼怒,牵起淡的手便往教室走去,“走吧,丽丽她们还在等我们呢。”
回到教室,人已寥寥无几。
严丽坐在何淼淼前桌,歪着身双手枕在何淼淼课桌上堆垒的书本上,见到沐秋水进来,欣然打去招呼:“秋水回来啦~”
“嗯,我们走吧。”
“好。”严丽点点头豁然起身,拽过桌上的书包,扣扣何淼淼的课桌道,“淼淼,该走喽。”
何淼淼轻轻应声,将桌上纸笔收拾到书包背到背上,便站到严丽身侧。
淡接过沐秋水递来的书包,耳边兀然传来严丽一惊一乍的呼声,“啊!淡淡!”
一转头,淡便看到严丽夸张的表演,一会儿懊恼,一会儿神情坚定,仿佛又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怎么夸张怎么着来,淡不禁看着好笑,却也明白严丽的心思,以往她也这样。
“别皮了,赶紧走吧!”
沐秋水没好气地拍拍严丽肩膀,打断她丰富的肢体表演。
严丽吐吐舌,咧着嘴大大咧咧地笑着。
离开学校,走到分叉的十字路口四人道了别,俩俩相行。
穿过马路,淡停了步。
“怎么了?”沐秋水轻轻挑眉,视线随淡瞥的方向瞟了眼,是对面的公交车站,心里遂有一丝明悟。
“阿水先回去吧,我想去医院看看班长。”
“医院的话就不用去了,她已经离开南城。”
“走了?”
淡心头一跳,说不出滋味。
虽然明白温思琪匆忙离开的理由,只是被不告而别的感觉难以承受,就像被蒙在鼓里又被推离在外,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进去过她的世界,所做的努力都只是徒劳,所有被依靠的感觉也都是自以为是的幻觉。
那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的难受?
淡突然想到总被自己隐瞒的家人。
她不就总是这样吗?明知道隐瞒会带来伤害,却还是选择隐瞒。
总在伤害家人的自己有什么资格抱怨?
你没资格!
淡微微垂下头,自嘲地笑了。
一切被沐秋水看在眼里,她咬牙觑着淡,不满她习惯性的自闭,更不满她把自己排斥在外,可又看不得她自责,于是便抓起淡的手腕。
“跟我来。”
突如其来的惯性让步伐一时踉跄,淡匆匆断掉思绪,“去哪?”
“带你去看她留给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