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吗？”
“不累。”淡摇头笑笑，手中相机对着远去的身影定下欢乐。
沐秋水习惯性探去欣赏。
显示屏上，一个伛偻的身影杵着拐杖蹒跚地走向桥的另一头，远望的天边霞光漫天，橘黄的光芒为一天落下最后的余晖，一缕光洒落在老人前进的道路上。
“真美。”沐秋水欣然赞道。
饶是这话说的次数已经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可每每看到在淡手中定格下的照片时，延自内心的赞叹自然而然又流露言表。
敛起心思，沐秋水看看时间，刚过下午四点，“淡淡，我们回去吧。”
淡抬头望望天色，胡同的上空天色明亮，有些犹豫应道：“……好。”
潋水的桃花微微弯起。
坐在温暖的车内，淡望着愈发陌生的景象心生疑惑，“阿水，我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吗？”
直觉告诉淡，她今天怕是回不去酒店。
“不回酒店，去我家，私密话当然要在私密的空间说，酒店难免隔墙有耳不是吗。”沐秋水笑意盈然，仿若她身后有桃花朵朵开煞是迷人。
淡却心生一股料峭春寒的冷意，微微别开视线，“没有私密的事情，就是……”
话没说完，伸来的两指堵住了到嘴边的话，“先别说，等到家了我们再慢慢说，现在你先好好想想等下该怎么对我解释，你犹豫了两个月还不能告诉我的事情。”
“……”淡挺直了腰杆子，本就喜欢乱转的脑子这下更是忙碌。
……
站在客厅中央，淡抬头仰望悬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房子很大，大到有些空旷，即便脚下就是散发着暖气的地暖，宽阔的空间依然感觉到一股不知从哪吹来的凉意。
淡打了个颤，下意识望向厨房方向，只是这个角度看不见里边的情况，也无法听清里边都在说什么。
微微迟犹，淡迈步走向厨房。刚走没两步，就听楼梯方向传来脚步声，似乎是行动略是不便，步声有一点迟滞的沉重。
回头望去，一个中年男人缓缓印入视野。
气质与沐秋年十分相似，眉宇间带着些许严肃，却有着一头与年纪不符的华发。因当是刚生过一场大病，面带病色，身材略显消瘦。
“阿水回来啦。”男人还没下楼梯，温和的话声已然响起，捎着一丝笑意，瞬即冲去了眉宇间叫人紧张的严肃。
“爸，你醒啦。”沐秋水从厨房出来。
“再不醒来，真就要过那美洲时间了。”戏谑地口吻一反严肃印象，给人一种他其实是个风趣的人。
“身子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给你哥镇个场子绰绰有余。”沐州扶着沙发靠背准备坐下。
沐秋水赶忙上前搀了一把，滴溜溜打转的眼珠子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搀着沐州坐下，沐秋水看看淡，又看看沐州，神情似在挣扎。
沐州看到自家女儿的脸色，打趣道：“怎么，零花钱不够用了？还是你哥哥又不许你做什么事？”
“没有，零钱我够用，哥也没有不许我做什么。”沐秋水脱口便否认，看着沐州的脸犹豫好许，小心试探道：“爸，前几天你去医院做体检的时候，医生有说情绪方面的注意吗？”
沐州微微眯起双眼，父女俩的习惯兴许是遗传，喜欢在猜心思的时候眯个眼睛。
“情绪方面倒是没特别叮嘱，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打算敲柜门了？”
话落，沐秋水陡然一个激灵，差点一口气没堵住，“爸……爸，你知道啦……”
“你说呢？你也不想想你哥是谁教出来的，”沐州瞥了她眼，“你们兄妹俩倒是手足情深，都交易到我头上来了。”
“猪队友！”沐秋水小声嘀咕了句，遂走到淡身边牵着她手说：“爸，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想再对你打马虎。爸，这是我女朋友，淡。”
顺着自家女儿的是手往边上看，仿若身在大变活人的魔术现场，视野中突然映现一个倒影，平平凡凡信手一笔，随时可以淹没在人群之中。
毫不起眼。
念头刚一出，眼前绽漾的清浅点缀了视野，光线好似突然变得明亮。
“伯父好，我是阿水的女朋友，淡。”
温吞的语速轻描淡写，饶是沐州浸淫商场多年，心情也不禁跟随面前的女孩风轻淡。
……
沐州端起茶杯呷了口温水，微抬的余光瞟向左手边的沙发，看着强行要挤在一张沙发上的女儿，眼角微微跳动。
放下茶杯，沐州轻咳了声，略作思忖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阿水回北都的前一天晚上。”淡淡淡回道，顿了顿，她突然又添了句，“在我家。”
沐州狠狠瞪了眼沐秋水，后者讪讪一笑撇开视线，脚下却是没好气地轻轻踢了身边人一脚。
淡莞尔一笑，轻轻回去一碰。
“咳咳！”沐州故意发声打断两人的小动作，转而对沐秋水道：“阿水，刘妈今天请了假，你去厨房帮张妈她们打个下手。顺便，你……你朋友喜欢吃什么你比较清楚。”
“张姨那边我刚看过了，不需要我帮忙，淡淡喜欢吃甜，我已经托齐哥帮忙去买些，所以爸，你别想打发我！”沐秋水得意地微微扬起脑袋。
沐州瞟了她眼，轻轻摇头，淡听到宽敞的客厅依稀传来一声轻叹。
随而便听道：“她父母知道这事吗。”
“知道，爸爸妈妈很支持我。”
清浅笑容一如既往，沐州微微别开视线，这个女孩很古怪，稍一不在意就忘了存在，若非她自己出声，真无法刁难。
沐州端起茶杯又呷了口温水，“你们相互喜欢的过程我就不了解了，但是你能保证不让我女儿受一点委屈？”
沐州放下茶杯，翘起二郎腿两手交叉放在腹前，“阿水的脾气，我这个做爸爸的比谁都清楚，说难听点就是臭脾气，脾气一上来我的都得避避风头。况且，这丫头的掌控欲又强，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得按自己的想法来，你跟她理论她还冲你发脾气。”
“当气球里的气体超过气球的承受能力时就是它爆炸的时候，更遑论一个本就有自己脾气的人，你能忍得了她一时，能忍得了她一辈子？”
沐秋水瘪着嘴，满是幽怨看着自己父亲。
人家父母都是挑自家孩子的优点说话，自己的父亲怎么就喜欢反其道而行就挑自己毛病？
淡看眼幽怨的沐秋水，莞尔笑道；“阿水的脾气的确不是很好，有些时候也确实喜欢自我决定，但她绝没有伯父说的独断专行，有些事情阿水也会先听取我的意见再做决定，对其他人而言，时间一长或许会觉得厌烦，但我不同，我是个缺乏主见的人，有些事上需要有人替我决定。”
“很不巧，伯父，我还欠个人约束。”
看着面前风轻淡的微笑，和自家女儿一副骄傲的模样，沐州眼皮子骤然一跳。
没好气瞪了眼女儿，沐州犹作淡定道：“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把话说的好听，说的死，时间会把人变成什么模样，谁也无法笃定，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沐秋水心头一跳，张嘴就想替淡辩解。
沐州没错过她的心思，手一抬就堵了解释，又接道：“阿水是我女儿，打小就被我捧在手心里长大，她做错了事我可以斥责她，但绝不想看到别人欺负我女儿，更不愿我的女儿受人非议，这一点你明白吗？”
沐州眯起双眼，凌厉的审视透过眯起的眼缝落在淡身上。
淡泰然自若，面上笑容不减反增，“未来是什么样子，我的确无法窥视，是好是坏我也惶恐，但我可以向您肯定，阿水初心不变，我亦不变，至于非议……”
淡顿了顿，这个问题从她明白自己对沐秋水的心思后就在思考，淡可以不在乎外人怎么评价自己，但她不能不在乎沐秋水的想法，不同于自己的独特性，不会有人把注意力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身上，沐秋水的身份就注定她不会泯然于众。
淡看向沐秋水，回望的眼眸里笑意盈然，与之相扣的左手上传来一丝坚定。
仿佛在心海按下一根定海神针，淡回以清浅，转而又看向沐州，在后者慈眉善目的注视下言笑道：“我无法阻止他人口中如何非议，但我会让自己做到更好，做到和阿水一起承担这份爱情所带来的重量。”
淡想试试，看看能否加深自己在别人印象中的身份，就好比在某个小班长记忆里始终如一的印象，也许他们依然不会记得自己叫什么，又长什么样，但至少在别人提起沐秋水的伴侣是谁时，有个惊叹的印象。
“哦？”沐州面露意外挑挑眉，笑道：“你的回答倒是有趣，我还当你会说些会站在阿水背后安慰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背后人之类的话，看来是我落了俗套。”
“我是阿水喜欢的人，是要和她一起并肩行走的人，不是躲在她身后享受彩虹的温花，既是携手并肩，就没有让阿水一个人站在前头顶风挡雨的道理。”
拍拍——
沐州拍拍掌，仿佛是在为淡的演讲叫好，“说的很好，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能不能做到我还不能放心……”
“爸，我就要定淡淡！你就是反对，我也不会放弃的！”
话还没说完，沐秋水就先来劲了，一股愣青头的架势气得沐州差点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你给我闭嘴！”沐州气得直瞪眼。
都说女大不中留，沐州今天算是见识了，这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已经往外拐。
这就算了，让沐州更气急的是，自己在前面坐地起价不让女儿被人小瞧，结果呢？自家女儿后头就地摊叫卖厂家直销。
亏本买卖也不是这么贱卖！
“爸~！”沐秋水心里边也急了，豁然起身就想争论。
淡赶忙把人拉住，“阿水先别急，先听伯父把话说完。”
沐州看着焦急却不在激动的女儿，心中长叹，再一度打量起坐在女儿身边的女生。
分明乍一眼平凡不起眼，笑起来的模样却意外让人心平气和。
女儿的脾气兴许就她能顺一顺。
“也罢，你们的事我也不反对，但是！”转着往往都代表要求，沐秋水不由得把心悬起，“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果你们做得到，将来你们是走一辈子还是各自飞，我都不插手。”
淡正襟危坐，“您说。”
沐州摆正坐姿，肃声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们在学业结束前不见面就可以。”
“学业结束？”沐秋水微微皱起眉。
这个学业结束绝对不是针对高中，就半个学期的时间根本没必要提及，那就只有大学四年这个时间。
四年啊……太长了，得缩！
沐秋水暗暗打定主意。
可下一秒，刚拟定的计划开头就被沐州的下一句话撕了计划表。
“我说的学业结束不是指你学术上的毕业，而是在你正式参与南城事务才算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