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人家做点小生意,那点小钱计较它干什么?”
“我当然不会计较啦,你想,我是那种人吗?结果,那天的谢师宴来了一大群人,教过我的教授们是主宾,还有好多自己跑来凑热闹吃白食的中国同学、美国同学、法国同学、菲律宾同学、喀麦隆同学。宴会上,黑白混淆,五言杂陈,好不热闹。”
“可惜我没在美国,我要是在美国的话也跑去吃白食。”天仁应道,心想吃白食可是本人的一大特长,当初就是吃你老子的白食才吃出跟你老子的生意来的,也才有了今天跟你坐到一起的下文。要蒙人,本人比你更会蒙人。哼。
“最有趣的是那些美国教授们,看到自己的大照片挂在大厅之上,有上课的,有打高尔夫的,有游泳的,有钓鱼的,还有一个正在抱着心爱的小狗狗亲嘴的,一字排开,一排大照片上面,还挂了个歪歪扭扭的中国字条幅。
“哼,说起那个条幅才气人,我给个那个餐厅老板钱叫他帮我找个名家写,他却自己写了挂上去,把我给他的写条幅的钱装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算了,不提他了。”
“美国教授们里雾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在他们的印象中,只有过世的美国总统才这么被人挂起来供后人瞻仰追思,等听了餐厅老板一解释,大家恍然大悟,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
“哈哈。我能够想象当时的场面,你的那些美国教授们别看他们个个在课堂上一本正经地宣扬美国式的人人生而平等乃天赋人权的民主平等思想,可是,经餐厅老板所宣扬的中国师道尊严孔孟之道封建思想一吹捧,立刻就不民主不平等起来了,觉得自己是尊人物,高人一等,上下有别,尊卑有分,眼前这些芸芸众生,都好比创世记中那些愚昧未开的迷途的羔羊,自己肩负着点化之、开导之、教诲之的神圣使命。”
“可不是?那些个美国教授们个个立刻身心膨胀,声音也高亢了好多,都一窝蜂地跑去抢坐上霸位。有两个教授还连跑了好几条街去冥品店买来几柱高香,点燃了,对着老头子的大照片磕起头来。”
“咋的?”
“嘿嘿,天仁,你不知道,美国佬其实愚昧得很,那两个教授看过的中国武打片里客人见到别人家老人挂相时都是这么做的,他们两个也依样画葫芦照着做。”
“哈哈。打住,打住,别折了老人家。仲谋,你可算是为你们胡家,也为我们中国挣足了面子,你的谢师宴再一次证明我们中华文明既匡正了人伦之纲常,又照顾了人性之虚荣,放之四海而皆准,永远不落后,永远领导世界新潮流。嗯,不错,不错,你的谢师宴办得好。”天仁说罢,奇怪自己怎么会以犬子长辈的口吻表扬犬子,就好像犬子是自己的侄儿似的。
“后来,我用办完宴会后剩下的钱跑到拉斯维加斯豪赌了一把,算是自己犒劳自己,输了个精光后打道回国。那天的欢迎晚宴上,我不是说我的脑袋还留在美国吗?嘿嘿,你猜,留在哪里了?”
“留在拉斯维加斯。”
“对咯。”
“哈哈,该死的美国佬,白吃了我们,又白赚了我们,不过,也不能够全怪他们,总有那么些败家子,要把我们中国的利益拱手让给他们,远有李鸿章,割地赔款,近有你胡仲谋,请客输钱。人家开了赌场又没有请你去,脚长在你自己身上,是你自己跑去进贡输钱的。哈哈。”天仁笑得前仰后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讨厌犬子了。人家给了我生意做,还请我白吃,我干吗要讨厌人家呢?明明是我自己心理有问题嘛。是什么问题呢?哦,仇富,中国人的劣根性。
可惜,天仁不知道犬子博士学位出笼的全部经过,否则,依照天仁的才智和幽默,说不定会建议犬子再做一篇博士论文,弄个双料博士头衔回来。
第二篇博士论文的题目就叫做试论二十世纪末期中国经济对全球经济复苏的火车头领跑作用。论文素材就援引犬子第一篇博士论文出笼前后相关人员的经济收入作为基础数据,以管窥豹,一叶知秋。
你看看:乡长秘书,快递公司,穷光蛋留学生,餐厅老板,拉斯维加斯赌场,中国和美国的两家冥品店,连中国的喀麦隆穷朋友也跟着沾光。这些人还只是直接受惠人呢,还有间接受惠人呢,美国的客运公司,拉斯维加斯赌场服务员,美国的蔬菜种植农场,等等。
这样一篇博士论文更具现实指导意义,完全可以提交给美国国会智库作为其制定对华经济政策的参考文献。估计连犬子的指导教授也会欣然给个满分,因为他自己就是直接受惠人嘛。要是没有中国留学生给他提交论文,他不早就失业了?教授不就是靠教学生挣饭吃的吗?跟农民靠种田吃饭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农民靠种田吃饭,教授靠教书吃饭。这些年去美国的中国留学生不知道养活了多少美国教授?
这样两篇博士论文一出笼,交相辉映,相得益彰,珠联璧合,日月同辉,把新中国成立以来从一个积贫积弱的第三世界穷国成长为一个在国际上具有领跑作用的泱泱大国的形象完整地勾勒出来。
说不定单凭这两篇博士论文,犬子回国后,还可以顺便再弄个中国社科院院士的头衔扣在脑袋上呢。
可惜啊可惜,这后一篇博士论文没有出笼。哪位高明的读者陛下,倘若您想来写这后一篇博士论文的话,那本书作者爱卿愿意把这个好题目免费奉送于您,再不避愚陋,为您写一本厚厚的人物大传,包您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不过,您至少得支付微臣一点儿茶钱。巴尔扎克是靠喝咖啡提神写作的,爱卿是靠喝茶提神写作的。您要是连一点儿茶钱都不愿意支付爱卿,那爱卿笔下的您恐怕就跟犬子差不多了哦。犬子就是因为没支付爱卿茶钱,爱卿才皮里阳秋把他写得如此滑稽可笑。哼。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爱卿得隐身跟着天仁和犬子到盐田去了,好记录下他们的一言一行,以飨读者陛下。哎,眼睁睁看着他们享用海鲜,爱卿却捞不到半口,真是气人。
作家可真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儿,常常得饿着肚子为读者陛下烹饪大餐。
“哦,到盐田海滨海鲜一条街了。有个说话的伴儿,开车就不闷,说着说着就到了,我把车停好。”犬子边说边找车位停车。
“那你就快找个伴儿,好陪你说说话啊,两个孤寡男人说话有什么意思,”
犬子停好车,拣临海一家露天餐厅坐下,待茶水上来后,起身去海鲜水池边点海鲜。
天仁独自坐在海边露天餐桌边,望见黑黝黝的大海上,渔火点点,天上几颗寂寥星辰,闪闪烁烁。有车就是好,油门一踩,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吃海鲜。来深圳这么久了,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到大海海边。大海啊,你怎么这么大?
犬子回来,道声歉:“srry,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了几样。”天仁点头笑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犬子说英语,好像没有那天在欢迎晚宴上听到犬子说英语时那么反感,反倒有一种见到久违的老朋友的亲切。客观地说来,英语的生命力也是蛮强大的,好比当年她的老祖母日不落帝国大英帝国,势力虽说从中国大地上撤走了,但依然还是在中国的海边上保有一块小小的殖民地。犬子脑袋里英语的殖民地不知道有多大?但肯定比我脑袋里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