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剥一阵基围虾,抬起头来,说道:“天仁老弟,老头子对你很欣赏,老夸你。嘿嘿,老头子还要我跟你好好交个朋友,要我没事儿的时候多找你聊聊。他还说,你很聪明,跟你聊着聊着也许啥事儿就明白了。”
蒙如来佛托孤,天仁忘记了镀金欢喜佛,回过头来,说道:“呵呵,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替仲谋传道授业解惑也。来来来,干一杯。”
犬子干完杯,放下杯子,先替天仁满上,又替自己满上,说道:“老头子说,他小时候听评书里讲男人应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谓齐家当然就是娶老婆,男人要娶了老婆,才能够治国平天下。人伦不治,焉能治社稷?家不齐,焉能平天下?老头子还说我接了班做了老板就跟皇子继承大统做了皇帝一样不能够没有正宫娘娘。一个光棍皇帝有失国体,一个光棍儿老板还不是一样?嘿嘿,你说,老头子烦不烦?”
“不对,日本的那个什么首相和印度的那个什么总理就都是鳏夫,英国的伊丽莎白女王到死还是个老处丨女丨,人家不也照样治理国家?呵呵,不过,那些都是番邦蛮邑,哪儿有我们老爷子明天理,重人伦?”
“呃?对啦,希特勒也是个鳏夫。”
“希特勒那个鳏夫恰好证明了男人应该娶老婆,要不然欲火无处发泄会给世界带来战火。手握权柄越大,给世界带来的战火就越大,灾难也越大。你公司里的打工仔如果是个鳏夫,欲火无处发泄时顶多喝醉酒找人打架,就算他打赢了,顶多也就伤到一两个人。仲谋兄,你就不同了,你欲火无处发泄时可以一赌气炒掉十几个打工仔,让他们一下子没了饭碗。所以,仲蒙兄,为你的员工着想,我劝你还是快点娶个老婆吧。”天仁向犬子举起杯子进谏。
“呵呵,娶谁?娶她?”
“她?她是谁?”天仁又警觉起来,蹙眉问道。
“嘿嘿,你不是说,一旦吃到肚子里就会变成大粪吗?算了,还是再给她下一两张订单,摆平了事,快快解套。”犬子做一个呕吐的动作,羞涩地笑笑。
“哦。”天仁先是一怔,旋即明白,怪不得刚才犬子说有人把他当做小牛犊想套他?原来李美人已经把她自己当成了德克萨斯草原上的牛仔向犬子这头出口转内销的小牛犊下套了。李美人有着套老牛的丰富经验,这一套索扔出去,犬子这一头小牛犊多半已经中圈套了?要不然犬子怎么会说想解套?犬子多半解不了套,也不想解套?噫,一旦吃到肚子里,就会变成大粪?你想吐?不会吧?奇怪?刚才一提到犬子选秀自己心里就咯噔一下,现在反倒忽然平静了。
天仁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幅动物世界画面来:一头雄狮看到一个猎人大老远拎着猎丨枪丨朝自己的领地走来,雄狮以为猎人要猎杀自己领地上的一头小羚羊,紧张地抬起半个身子。不料,猎人中途停了下来,朝雄狮早脱口放走的另一头羚羊举起了猎丨枪丨。雄狮又平静下来,躺下草地。
天仁端起杯子,再次转过头望着大海出神。大海尽头,若隐若现,浮现出如来佛笑呵呵的圆脸来:天仁老弟,你为我们胡家带来了盛世瑞象:有凤来仪。呵呵。
“天仁,你不知道,接手公司后我心里有多烦,商检、海关、银行、税务、后勤、员工管理,等等等等。”
天仁回头,接口道:“可以想象,我那里才几个人,我都烦死了,别说你那里那么多人。好在你的公司在令尊大人多年苦心经营下早已经上轨道了,各部门都有勤勤恳恳的部门经理替你把关,出了什么问题你只要把各个部门的部门经理提溜出来一审,拔出萝卜带出泥,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可惜拔出萝卜带出的是烂泥,是稀泥。前几天,我们公司就发生了这么个事情:两个睡上下铺的女工打架。第二天,两个人闹到总务部长那里去,总务部长嫌那两个女工到了总务部办公室里还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怒之下,把那两个女工都炒了鱿鱼。这下好啦,那两个女工一下子又结成统一联盟双双跑到八卦岭工业区管委会去告状,说我们公司无故开除她们两个。管委会把我叫去了,开了一整天的学习班,口口声声说我刚刚回国不懂职工权益保护法什么的,还要我当面向那两个女工道歉,恭恭敬敬地请她们回公司上班。我刚一当上公司法人代表就遇到这么个倒霉事儿,气得我直想把那个总务部长炒掉。你说说,拔出萝卜带出的是不是烂泥?是不是稀泥?”
“哈哈,亏你还去美国留过学,你不会运用美国拳击场上的办法为那两个女工断案吗?让那两个女工当着大家的面再打一架,谁赢了,谁有理,还发奖金。”
“问题是那两个女工不是我炒掉的啊,是总务部长炒掉的啊,工业区管委会也赖在我的头上。”
“谁叫你是法人的?法人,法人,就是随时准备着上法庭的人。”
“原来法人是这个意思啊,那我得小心了。”
“你是一家公司的法人,自然得随时随地小心翼翼。”
“老头子也说过,他当年第一次开厂就出现过这么个事情:产品质量出了问题,客户要求全赔,老头子认为责任不完全在自己这一方,客户也有一定的责任,至少不应该由我全赔。结果,客户干脆不要他赔了,订单也停了。老头子这才发现自己因小失大,连忙发传真过去负荆请罪。传真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儿回音,公司产品有问题的坏名声却像广岛原子丨弹丨爆炸一样在业界一夜传开,他开的第一间工厂就这样倒闭了。”
“呵呵。马蹄效应。一个马蹄坏了跌倒一匹战马,一匹战马倒了输掉一个班,一个班战败了输掉一个排,一个排战败了输掉一个连,一个连战败了输掉一场战斗,一场战斗打输了输掉一场战役,一场战役打输了输掉一场战争。结论是:一个马蹄坏了亡掉一个国家。”
“对,老头子也这么说,一个苍蝇毁掉一锅汤,一个蚁穴毁掉一道堤。来来来,干杯!”
天仁碰碰酒杯,把酒杯停在唇边,说道:“据说,古罗马的远征军每当得胜归来的时候,元老院都要为得胜的将军举行盛大的入城凯旋仪式,全城的贵族市民都会蜂拥而至,夹道欢迎,得胜的将军头戴桂冠威武地站在马拉战车上,接受人们的鲜花和欢呼。这个时刻无疑是得胜将军人生最可夸耀的时刻,是他人生的巅峰。但是,且慢,在将军的背后还站着个面目狰狞丑恶无比的人,象征着变幻无常的命运之神,手里拿根鞭子,象征性地抽打将军的后背,意思是不停地提醒得胜的将军:看看你的后面。后面是什么?是糖葫芦般捆成一长串的战败的俘虏,其中可能也有敌方战败的将军。今天你胜利了,明天你就有可能战败,命运之神从来就是这样反复无常,残酷无情。仲谋兄,你是法人,别忘了你的身后就站着这么一位命运之神时刻在对你冷笑。”
“说得好!好兄弟,你的提醒算是为我敲响了警钟,来,干杯!”犬子举起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