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是天下第一长河,凡是见过的人,都知道它于碣石城以东注入东海,但是大家却都不知道它源于哪里。
曾有人沿江自东向西寻找源头,翻过无数的雪山和高地之后,得出了一个“此河来自天上”的结论。
对此众人深信不疑。
如果它不是来自于天上,为何可以奔流到海不复回!如果不是来自于天上,谁又有那么大的手笔,在诺大的地上划出一条江来,涛澜汹涌,风开阖,极江河之辽阔,分天地之南北。
这个犹如横亘在地上的一道天堑,又仿佛是一条巨龙仰卧的身躯,在一个极其平白无奇的响午,悄然迎来了属于它的喧闹时刻。
有人在江边以剑为雷,炸得江岸沟壑纵横,尘土漫天。
有人在江水之上掀起滔天巨浪,江水拍岸。
还有人在船上剑气成风,青芒缭绕,猎猎作响。
三峡悬棺下方的弹丸之地,乱斗正酣,就愈发显得峭壁之上一白衣赤足少女的形同鬼魅。
她手持一把红纸伞,悄无声息地从崖顶降落,赤足落在一座棺惇上,脚尖轻点,棺惇悄然落下,坠向船只。然后她如猫儿一般轻灵地跳到另一副棺惇上,脚尖再点,棺惇继续下落。
不多时,天空上下起了棺惇雨。
待白苏惊觉有变故横生的时候,被注入了内力的棺材,距离世子和郡主、小橙子的头顶只有两丈远!
这三个人都不会武功,若是被这样从高处踢落的棺材砸中,结局只能是血溅当场,肉身成泥。
不得不说直到此刻才出现的白衣赤足少女,对于刺杀的忍耐力和机会的把握程度都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个时候,除了白苏,已无人可以救他们。
但白苏内力只恢复了五六成,且受了重伤,来得及吗?
就在那三个人不知道是希望还是失望的时候,他们黯淡的眼睛突然一亮。
白苏飞掠而起,一剑刺向前。
一道黑芒起于剑柄终于剑尖。
那是一道剑气。
一道化成两道。
十道。
千百道。
散落成线。
线聚成剑。
直达那些将落未落的棺材上。
“轰轰轰!”
漫天剑气崩裂炸开。
那些棺材于空中轰然碎裂。
化成木屑如雨下。
不止是被救的三人,连那些想救却无能为力的小宗师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眨一下眼睛。
天地间,一切归于寂静。
白苏飘落在小橙子身边。
刚才一剑,一剑炸棺材。
那是偷师了李老剑圣的一剑炸江湖。
虽然只是死记硬背,得不到精髓,但是生死关头却浑然忘我地使了出来,连他自己都呆住了片刻。
可就是这片刻间隙,
白苏飘落在世子身边。
刚才一剑,一剑炸棺材。
那是偷师了李老剑圣的:
一剑炸江海!
虽然只是死记硬背,还得不到精髓,但是生死关头却浑然忘我地使了出来,连他自己都呆住了片刻。
可就是这片刻间隙,有一副没有被炸毁的棺材,借住漫天木屑的掩护,直接撞向了无人守护的郡主。
这是攻敌之必救,白苏已然使不出那福灵心至的一剑,只能一下子掠了过去,挡在郡主身前,一手持剑一手变掌推在了棺材头上。
出人意料的是,棺材并没有应掌而碎,且有更加庞大的威压自棺材背后发出,阴凉至极,令人不寒而栗。
“不好!”白苏心叫不妙之际,一个如幽灵般的女子自棺材后面现身,白衣赤足,手握一把红纸伞。
“素素!”白苏认出了来者,心头不禁万念俱灰。
“是的苏苏,我们又见面了。”素素嫣然一笑百媚生,但她显然不是来叙旧的,而是杀人。
打过招呼后,素素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白苏的额头上,一圈气机涟漪骤然向四周荡漾。
郡主下意识地抓住白苏的一只下垂手臂,后者身体应力腾空,后飞,然后拉着她一起遥遥坠入到江水之中,随浪花打了个转便消失不见了。
江岸上,剑圣李杜一剑将天下第六的曹大官人轰入了地下,借机反弹,急急踏空而来。
素素赤足轻点甲板,朝相反的方向后跃,下一次点在江边崖壁的石头上,再一跃后如流星一般升空不见。
瞿供奉撇下泽灭踏浪而来,泽灭奔向自己的师父。
“少爷!”
“荣荣!”
两个异口同声的称呼才喊出来,小宗师、士卒们面面相觑还未因落水寻人救人乱作一团的时候,原本与李慕白打得难解难分的青衫游侠儿聂子夕冷不丁的后撤,足尖一点船舷,一掠过江后也消失在岸边树丛。
“为什么撤的这么干脆?”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突然响起,只听其声未见其人。
聂子夕却丝毫不慌乱,脚步飘逸前行,一掠又是百步,速度没有任何凝滞,嘴上却说了一句让旁人莫名其妙的话,“注意听!”
那人却似乎懂了,轻轻“哦”了一声。
约莫过了三秒钟,他们身后一声长啸,平地起惊雷。
一道剑气几乎与啸声同时凌空而起,斩向四周,山崖被齐梢斩去一角,轰然落入滚滚江水,两里之地的丛林,瞬间成平地。
“看嘛,我只怕自己撤晚了。”聂子夕边跑路边苦笑道,“怎么看那小子都与李老剑圣关系匪浅,否则小乌也不会一直在他手上,可那小子就那样被一个来路不明的神秘女子击落下水,就算不能被一击毙命,落水之后,下游水流湍急,多暗礁,他伤势那么重,看形势多半也是没命了,重出江湖的李老剑圣,就算重返巅峰,甚至境界更甚从前,但他毕竟是凡人,总不能将整条江的江水搬空了寻人啊,更不能令人死而复生。如此一来,人在他的脸皮子底下被杀了,老剑圣必定恼羞成怒,波及无辜。瞧见没,刚刚那一剑多么吓人,如果曹大官人还停留在原地,估摸着他这会儿也不好受。”
“嗯。”那个看不见的人似乎很习惯于他的唠叨,回应了一个字后便默然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聂子夕赶了一段路后突然问道。
没有人回答。
“是了,这个应该由我决定。”聂子夕想了想说道,“随着那小子逝去,小乌也沉入了江底,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小乌也算是‘还’给了剑圣,那么我们剑龛与他之间的联系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如果老剑圣仍然不罢休,要再度杀到剑龛来,那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也许老剑圣首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替那小子报仇?暂时顾及不到我们?”
还是没有人回答。
“不想那么多了。”聂子夕还在自顾自说,“我会传条消息回剑龛,说明这里的情况,如果父亲知道李老剑圣重出江湖,且见到了小乌,也许他会好过一点。哎,估计江湖要起波澜了,我还是回去好好练剑吧,说不上剑圣一怒,天下又没有大宗师了。”
“哼。”
那个人还在。
——
吱溜,吱溜……坐在山顶巨石上喝酒的老儒生,不知不觉就喝光了最后的一壶酒,满面红光,不知道是酒力的作用还是遇到了高兴事。
这个馋嘴又惫懒的老头儿,吃饱喝足后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饱嗝,嗝声如雷,冲开了山顶的海,正要起身离开时,眼神忽转,“怎么?此事还有反转?”
老儒生蹲下望向江心,神叨叨地呢喃道,“这样都不死,看来果真是他要坏我八百年大计……”
八百年,真是弹指一挥间。
遥想最初的时候,老儒生还不是这副打扮。
那时的他还能被人看出年龄,四十来岁,腰悬一剑,浑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整日游手好闲,是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赶时髦一点就叫游侠儿,往坏处里说便是老流氓。
想当初,中年游侠儿最讨厌的就是儒生,很多头戴儒帽的人看到他都要躲起来,因为他会将别人的帽子摘下来,在里面撒尿恶搞,和他们谈话的时候,动不动就破口大骂。
说穿了,流氓根本不喜欢书呆子。
虽然是流氓,但他胸怀大志,总觉得自己将成就一番事业,认为自己会是一个不一般的流氓。
他也确实不一般,因为不愿意从事生产而被父亲痛骂,由于自己不愿干活常常到哥哥家里蹭饭,有一次,他的嫂子甚至故意不给他留饭来羞辱他。还有一次,大龄未婚的他打听到县城里的富豪吕公宴客,当时吕公规定:凡是贺礼钱不到一千钱的人,一律到堂下就坐。他一毛钱都不带,却直接对负责传信的人说:“我出贺钱一万!”
搞得吕公一听,以为来了贵宾,急忙出来迎接,结果一看,原来是个流氓。
但这个流氓脸不红,心不跳,非常的淡定,让吕公都觉得这个流氓不一般,于是做主将女儿嫁给了他,搞得妻子非常恼火,说竟然把女儿嫁给了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流氓。
喜欢给人看相的吕公,回答只有一句:
“你们女人不懂。”
不得不说吕公看人很准,没过几年的时间,这个众人眼中的流氓就斩白蛇起义了,只用了七年的时间就打下了天下,开创四百年大帝国。
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老了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老儒生。
与国同岁,却比囯祚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