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将军面色沉稳如初,目光盯着台下报信的信使,眼中的炽热被他完美地隐藏。
只是此刻空空如也的手心儿,还躬身半晌却未得到回应的信使,暴露了大将军此刻内心的失态。
“哐当!”
“在下有罪,不慎打翻了酒杯惊到了大将军,还请大将军责罚!”
一道更大的酒杯落地声,伴随着一声哀嚎般的告罪响起,袁大将军终于回过神来,随即座下顺手捡起掉落的酒樽。
“壮士请起。”
袁绍唤起报信的信使,看向行礼请罪之人:“胡君,不过我那不成器的二弟逃得一命而已,你怎可如此失态?”
“回大将军,在下听闻大将军与后将军终于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心有所触,不慎失神,将酒樽打翻在地,请大将军责罚!”
胡姓掾吏听闻大将军声音虽冷,却无半分责备之意,心中顿时大喜,举起衣袖沾了沾眼角,更为努力地拍起马屁来。
“哼!这点小事都失态至此,吾又怎敢将大事托付与你,来人,把他给我撵出去!永不辟用!”
“喏!”
两名将军府近卫从堂外走入。
“大将军,在下冤枉!”
胡姓掾吏先是一愣,还未来的及想通大将军为何变脸如此之快。
两名如狼似虎的近卫已大步上前,架住了那位胡掾吏的肩膀,拖着他往门外走去。
“大将军,在下冤枉,在下冤枉啊……”
掾吏不甘的哀嚎,响彻在大将军府内。
没有人为他求情,正直之人不屑于他的谄媚,心思不正之人只会是暗欣喜少了一人与他们争宠。
应邀而来的世家豪族们,不由更是噤若寒蝉。
前一刻分明还是简在大将军之心,可是转眼间境遇便直转而下,驱逐出府永不辟用,这位胡掾吏在冀州的仕途算是彻底走到了尽头,
让他们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许攸冷眼瞧着被近卫拖出去的胡姓掾吏,嘴角多出一丝嘲弄。
只不过是大将军随口客气之言,你却当了真,你不倒霉谁倒霉!
大将军和后将军摒弃前嫌?
狗屁!
天下人谁不知道大将军与他那位二弟势若水火。
要不是那位后将军手中有玉玺,而背负杀弟之名,又会让大将军多年来宽仁名声毁于一旦。
大将军又怎会接纳这个众叛亲离、还素于自己为敌的二弟?
“主公,接纳袁公路之事,可否再考虑一番?”
田丰站起身来看向主位之上。
当初袁术把帝号让给这位大将军之时,他们就曾强烈反对。
包括和他们不是一路的辛评、辛毗,甚至连这位许攸都不赞成。
南北皆有大敌当前,接受帝号只会成为下一个袁术。
总算让这位主公打消了接受帝号念头。
可他们没想到,主公还是接纳了他这位二弟,而且这次并未与他们商量。
“元皓,吾那位二弟固然有与我为敌过,可是如今他近乎孑然一身前来投奔于吾,吾若见死不救,他人会如何看待于吾啊。”
袁绍微微皱眉看向自己这位主簿。
“主公,袁公路僭越称帝,乃是逆贼,主公是大汉的大将军,此时不纳逆贼,世人皆会称道主公大义灭亲,贤德之举。”
沮授也起身拱手而劝,声色肃然。
袁绍眉头皱的更深了,心头浮起一抹愠意。
不过他尚未开口,旁边已有一道声音传来。
“田主簿,还有沮别驾,先贤有言: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后将军战败前来投奔,你等竟劝大将军手足相残,是何居心?!”
许攸随之站起,义正言辞问道田丰和沮授。
“许子远!亏你也是读过圣贤书之人,别以为我不知你是何居心。”
田丰回复着许攸,眸中厌恶之色丝毫不加掩饰:“冀州地富民殷,可又怎能抵挡天下诸侯?你想让主公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如今公孙瓒虽已覆灭,可南有曹孟德、刘景升,西有黑山贼、关中诸将,益州刘季玉也是汉家宗室。
主公接纳逆贼袁公路,便是与这些人等同时为敌。
你竟然目光短浅到如此地步,妄向逢迎从龙之功!
“万劫不复?”
许攸冷笑一声:“田元皓,你可莫要危言耸听,刘景升早已与主公结盟,曹孟德在徐州败于刘景升之子刘伯威一个稚子之手,身败名裂!只要荆州站在主公一边,天下又有何人敢缨主公大军其锋?!”
“刘景升只是担忧曹孟德击败袁公路对荆州不利,才与主公结盟而已。”
田丰怒瞪许攸:“许子远你可知晓,你口中那位稚子已占据扬州数郡之地,还试图染指司隶,曹孟德已不是荆州威胁,主公若接纳袁公路,荆州就可以名正言顺与主公决裂。”
“元皓兄,你说此话未免就真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荆州虽占据扬州数郡之地,也出兵河南尹阻止钟元常降于曹孟德,不过也仅此而已,荆州怎敢与大将军为敌?”
这是另一人的声音。
许攸和田丰同时扭头看去,只见说话者乃是逢记。
“逢元图,你竟也如此短视?!”
田丰难以置信看向逢记。
“田元皓!你……”
逢记一双大脸片刻之间涨成了猪肝色,双目快要喷出火来,怒极欲争。
好你个田元皓,吾就事论事,可有得罪于你,在你口中吾竟变成了短视之人!
却听主坐之上传来一声勃然大怒。
“够了!今日乃是庆功之宴,你等如此喧哗,置吾与诸君何地?!都给吾退下!”
袁绍愤然出声,目光扫过田丰和沮授,深深的不满隐于眸中。
当初我初入冀州,是你们帮助自己良多稳固了地位,我也投桃报李,对你二人委以重任。
可是现在你们竟然处处与吾作对?
上次你们劝我辞去帝号也就算了。
今日公孙瓒已灭,吾坐拥四州之地,天下莫有人敢与吾争锋。
我想饶我那二弟一命,把玉玺攥在手中,你们难道看不出来?
还劝我杀了袁公路?兄弟相残的名声你们替我背吗?!
“唯!主公恕罪!”
许攸和逢记慌忙道歉,坐回原位,田丰也不再多言。
“诸位,今日……”
袁绍缓和神色安抚着众人。
一句话还未说完,将军府管事飞奔而入。
“大将军,曹司空帐下裨将徐晃求见!”
曹孟德又遣使来见?
今天都赶着趟的来?
“诸君以为,曹孟德此次派人前来所谓何事啊?”
袁绍止住安抚之言,当即问起堂下来。
“再贺主公,曹司空此时派人前来,无他,唯求和耳。”
逢记复又站起,高声而禀。
“求和?”
袁绍疑问出声,脸上却皆是笑意。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位亦敌亦友曹司空此刻遣使来,除了服软之外,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自然,主公荡平幽州的消息,也该传到豫州了,曹孟德被冀州和荆州南北挟制,除了向主公求和,岂还有他路可走?”
逢记自信满满,回头盯着田丰,眼中挑衅之色分外明显,大有你起来和我辩论一番之意。
“主公!丰以为并非如此……”
田丰不甘示弱,盯着逢记就要起身,却有三道身影已随他同时起身。
“主公,配以为此时万不能接受曹孟德议和之举。”
“主公,申正南此言有理!”
“攸附议。”
审配、辛评和许攸三人齐齐而禀,显然是站在逢记一边。
“哈哈哈,诸位放心,曹孟德胁迫天子已久,绍身为大将军,自当起兵解救天子与水火之中。”
有了四位谋臣支持,袁绍自动忽略了田丰之言看向门外:“接着奏乐,接着舞,绍倒要看看孟德如何派一武将说服于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