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谢垂珠白天听课,应付宗族兄弟姐妹,傍晚还得去蘅院吃饭,接受谢予臻的考察。
她已经不把大哥当大哥了。
这就是活生生的教导主任!
哦不,教导主任也没这闲心,单独关怀她一人。
谢垂珠无语泪流。
她觉得,前前世高考和考研,都没这么辛苦。
最起码高考不会让她就《盐铁论》写篇观点独到的政论,也不会让她在喝口汤的间隙里,背诵大衍兵史某某战役的攻敌策略。
更不会问她,前朝丞相薛景寒扶持逆贼之女莫余卿当皇帝,究竟出于什么政治考量。
她不知道啊!
她都恨不得把那个有名的薛相从坟里拉起来问了!
谢垂珠收回思绪,不再追忆自己这些天的惨痛经历,只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不可能一直呆在谢家,迟早要剥离这个身份的。
谢青槐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个香囊,亲自系到她身上。
“姐姐平时带着这个。里面有香料,能安神养心,让你睡得安稳些。”
谢垂珠笑着点头。
时间不早,她看看天色,便与青槐告别,回谢家主宅。
青槐没有挽留,只解下外衫,要与她互换:“你我一别,常难相见。姐姐赠我件衣裳,便有如陪伴在我身旁。”
谢垂珠应了。
她习惯于弟弟的依赖撒娇,并未察觉这样做有何不妥。
带着体温的青色绸衫,交到了青槐手里。
他用力攥紧,像是要留住这转瞬即逝的温度。嫣红的唇弯了弯,吐出温柔沙甜的话语:“姐姐慢走。”
等谢垂珠乘坐马车离开后,青槐捧着衣衫,来到她的卧房。
夜色四合,庭院深深。
他没有点灯,也没叫人。只是一点点褪去自己的衣裳,露出冷玉般的身子。然后跪坐在垂珠的床上,用这外衫裹住身体,从枕头边摸了一支发簪出来,咬在齿间。
姐姐,姐姐。
他的舌尖抵着冰冷的玉簪,声音混沌不清。
同样冰冷的手指,隔着布料握住了自己。窸窸窣窣的动静逐渐变得激烈,空气中流淌着暧昧的气息。
“哈……”
他眯着凤眸,眼底是一片深沉浓郁的墨蓝。
“姐姐……”
满腔不得倾诉的爱语,积淀成肮脏的欲念。他想象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她的哭泣与体温,从唇齿间吐出含混的呼唤。
“……阿珠。”
桓不寿最近很烦。
国子学的日子太无聊了,无聊到他急需一个发泄口。可是他想不出什么新鲜的消遣手段,水蹴鞠啊话本子啥的又实在没意思。
说真的,他以前究竟怎么熬过来的?
桓不寿想不通。
他把珍藏的话本子翻烂了,楼里藏的酒也喝光了。左右没事可干,提起笔来写了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托人交给先生看。
至于先生会不会被气到捶胸,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没劲,真没劲。”
桓不寿写完文章,躺在竹楼卧房的地板上,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
他双目无神,喃喃自语,“这日子怎么越过越没劲呢?”
拎着酒上来的北寮生,笑嘻嘻道:“桓哥要不和我们去后山挖蛇?烤蛇肉特别香。”
自打北寮遭了蛇祸,这些年轻人对蛇痛恨有加,动辄去后山抓捕猎物,又是烤又是炸的,开发了许多新菜品。
桓不寿对蛇有阴影,闻言翻个白眼:“不去。”
他现在有时候还会做噩梦,梦见翠绿的毒蛇钻进裤裆,对着他最脆弱的地方注入毒素。偶尔,噩梦变质,毒蛇化作眉眼安静的少年,与他相互厮缠。
醒来的桓不寿既反胃又激动,按着怦怦跳的心脏怀疑人生。
北寮生兴致勃勃提议:“不挖蛇,那就玩水蹴鞠嘛。桓哥好久没和我们玩了。”
桓不寿不想理他,有气无力道:“孟梁呢?怎么总见不着人。”
“孟梁最近情绪不好。像是有心事。”北寮生说,“我们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把自己关屋子里,唉声叹气的。”
桓不寿随口道:“莫不是思春?”
“有可能。”北寮生挤挤眼睛,“他喜欢邢望歌嘛,就那个乐伎。前些日子燕侯在百味斋玩,谢轻舟英雄救美,夺得美人一夜。不过谢轻舟好像不打算和燕侯抢人,没几天邢望歌就又回到燕侯身边,同进同出颇受宠爱。孟梁怕是伤心了。”
桓不寿嗤笑:“对一个乐伎上心,他能不能有点出息?行了,你把他弄过来,我跟他说。”
桓不寿打算大肆嘲笑孟梁一番。
他有意忽略了自己听闻谢轻舟抢人过夜时,胸口隐约的不适感。
那北寮生哎了一声,下楼去找孟梁。
孟梁不在寮舍。
北寮生逢人就问:“孟梁呢?”
他走到讲堂,不见孟梁。跨过溪流,没有孟梁。厨房里没人,其他寮舍也不见孟梁踪影。
“孟梁呢?”
问话间,忽听得远处高楼有人纵声大笑。惊起无数乌鸦。
“没啦,都没啦——”
那是矗立在学府中的白鹿台。高数十丈,巍巍然可摘星辰。蓬发徒跣的男子撕扯着衣衫,又哭又笑跨过白鹿台的凭栏,纵身跃下。
啪咚。
沉重的躯体砸在青石板路上,脑浆迸裂,鲜血汇集成滩。
听到动静的人们,纷纷赶至白鹿台。
学监来了,先生来了,各个寮舍的学子也都来了。
再后来,桓不寿狂奔而至,喘着粗气跪下去,伸手合上尸首黯淡的眼睛。
——孟梁自杀了。
谢垂珠收到消息时,已是当天晚上。天下了雨,她匆匆跑出主宅,迎面遇上闻溪。
闻溪撑着一柄油纸伞,愕然发问:“你急着去哪里?”
谢垂珠说:“我的同窗出事了。”
“是那个唤作孟梁的人?”闻溪了然,“我正要找予臻谈论此事。该学子抵押房屋地契,在明通商行借了钱,却收到些破烂绢帛和分量不足的恶钱。既是命案,正该追究明通商行的恶行,顺势揪出顾铭之……”
他唇齿张合,声音被雨雾掩盖得缥缈遥远。
谢垂珠很专注地听。听到孟梁结识生父旧友,旧友撺掇他在明通商行借贷,从而投钱做生意。孟梁抵押了全部家当,换来的钱帛却大打折扣。不久后,所谓的生父旧友,拿着钱帛不知所踪。
这是一场双重骗局。假友人骗孟梁的钱,明通商行喝孟梁的血。
他们联合起来,要了孟梁的命。
“垂珠?”
闻溪见她表情不对,问道,“你和这个人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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