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烤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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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西洛从外面走进来,端着已经烤熟的鹿。它被装在一个木制的大托盘中,鹿皮已经被剥去,鹿蹄和鹿头也已经割掉了。为了烤得熟一些,它的腹部被剖开,内脏被掏空,里面加上一些坚果仁,包括松子和榛子,这些都是烤好后放进去的。看起来它并没有加太多的调料,而是用简单的方法烤制的,这会让鹿肉带有一些膻味,但吃惯了羊肉的人也不会在意这一点瑕疵。烤鹿外面的一层油光发亮,在烛光下显示出诱人的色泽,周围摆着几个苹果,和一些莴苣叶。

    把烤鹿端上桌,他眼珠动了动,向客人们笑了一下,起身走到墙角,一手拿开酒桶上的南瓜,一手把桶盖随意地扔到一边,为所有人弄了一杯烈酒。他显然注意到了客人们的不同,蕾妮,薇薇安和沃迪只有半杯,多明尼卡,泰罗和他自己则是满满一大杯。他坐回到桌边,把酒分下去,用一把精致的小刀割开外面的肉,一缕热气便从割开处散发出来,而后肉香便闯进了所有人的鼻孔中,并冲破了鼻腔的阻碍,传达到大脑和舌头,让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塔西洛继续切割烤鹿,他巨大的手在此刻仿佛少女编织衣物的手一样灵巧,金色的鹿肉被分解开来,切成一个个小块。里面的肉已经熟透了,但它们还是很柔嫩,在刀刃下显现出皮质那样的弹性,而不是硬邦邦的像木头一样。他将鹿肉分到所有人的盘子里,除了薇薇安已经吃下了一些野羊肉而不是那么饿外,其他人都被盘中的烤肉吸引了。

    沃迪借助微弱的烛光,像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欣赏着面前的美食。那些外皮金黄生脆,而内部柔软细腻的肉块堆在盘子里,不断用香气拉扯着沃迪,和饥饿感的推动合力,让沃迪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身体向前倾斜。事实上,如果不是顾及到礼仪,沃迪已经开始享用这道美味的菜肴了。他艰难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泰罗,这位食量庞大的骑士的脸上显示出挣扎的神色,手掌来回搓着,尽管他试图把这个动作掩藏在桌面下,但抖动的臂膀还是出卖了他。沃迪知道,这位骑士一定也是懂得礼仪的,但显然豪爽的本性和长期战争中养成的随意性格已经让他不那么注意它了,而且,这只烤鹿看起来也很美味。

    “来吧,尊贵的客人,请享受一个猎人日常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吧。不瞒您说,我们只要一杯烈酒,再加上一只烤制的猎物——鹿,野羊,或是野猪都好,就是我们最大的享受了。平日里有什么困难和烦恼,只要让烤肉和酒一起入口,再让它们滑过喉咙,那些困扰着我们的事就都和它们一起被吞进肚子了。有时我们会开心地唱歌,还会敲打盘子伴奏,”塔西洛举起面前木制的酒杯,向客人们微笑着,络腮胡子也兴奋地一抖一抖的,“据说路易国王也说过:‘只有把肉烧烤了吃,才不算是浪费。’,甚至因为在生病时,医生不让他吃烤肉,而让他改吃煮肉而感到不满。哈,我要说,在食物方面,我们的陛下真是很有眼光,只是不知道他加了多少调料,我们可不喜欢加调料,只喜欢让肉中的油自然地流出来,让肉保持最原本的滋味。啊,好了,平时我见不到多少人,让我今天的话有些多,好了,开始吃吧。”

    沃迪尽力保持矜持的姿态,他伸出手去拿起一块肉,捏了捏之后,便放进了嘴里。烤肉入口时,膻味最先在口腔中扩散,让沃迪有一瞬间的失望。然后肉香便取代了膻味,由此带来的幸福感把那一丝失望完全抹除,沃迪的眼睛像是星辰一样亮了起来,不自觉地露出惊喜的表情。他试着嚼了嚼,那一小块外皮的确是他所想象的那样,又香又脆,有些焦香味混杂的浓郁,酥麻的肉油香让人沉醉于其中。而后,内部的烤肉也在牙齿的挤压下分解,未烤干的汁水溢出,淌到舌尖上,比起外皮的味道并不浓郁,但带有它不具备的鲜美的香气便让他感到更大的幸福,真的是肉质鲜嫩,含浆华美。他嚼了一会儿,在肉完全嚼烂后,舌头恋恋不舍地把已经不再流出汁水的肉卷起,喉咙一动,便把它吞了下去。肉食入腹,一种充实感从胃里传递上来,刚刚被黑发少女苏吉娜欺骗的愤怒,还有因为那个传说而感到的悲伤,仿佛真的都像塔西洛说的那样,留在了胃里。

    吃掉一块肉,那种对食物的渴望并没有消除,反而因为刚刚得到了一小部分满足而更加强烈。他迫不及待地又抓起一块肉,扔进嘴里,迅速咀嚼起来。这一次,那种酥脆下带着柔软的口感更加清晰,香气也以比上次更快的速度扩散,汁水不再是溢出,而是喷洒出来,给他的舌尖更强烈的感觉,让他的嘴角都不自觉地扬起。吞下第二块肉后,有些口渴的他抿了一口酒。然而沃迪并不会喝酒,再加之塔西洛酿造的,是猎人们喜欢的,可以在雪地里用作暖身的烈酒,所以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脸色就有些发红了。辛辣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鼻子都有些呛到的感觉,以至于他不得不在塔西洛注意不到的时候,把烈酒洒到地上,又用水魔法变出一杯清水。在又吃了几块肉之后,他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其他人也开始享用面前的鹿肉,多明尼卡和蕾妮和沃迪一样,在烤肉入口后,便露出享受的表情。多明尼卡的眼睛睁得比以往更大了,两道眉毛也微微向下弯曲,然后他不顾花白的胡子上沾上的油,又拿起一块肉,放进口中。这次他闭上了眼睛,随着咀嚼的动作,脑袋缓慢地转动着,还不停地点着头。蕾妮的表现,与其说是开心,不如说是惊奇,她似乎不能相信直接烤制的肉食,会比她花心思用作料加工过的烤肉更美味。但她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借口,那就是今天她比往常更饿,所以对食物的渴求也更强烈了,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又拿起了一块肉。

    薇薇安没有先吃肉,而是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虽然营地中的那只野羊只是一只小羊羔,但在她吃掉半只野羊腿以后,也已经不算太饥饿了。如果不是因为那只野羊在蕾妮疯狂的攻击中被烧成焦炭,剩下的半只羊腿她也不会放过。现在,她还有富余可以和同伴一起享用具有猎户特色的烤肉。她把烈酒缓缓咽下肚去,然后用相比其他人更文雅的姿态把一小块肉塞进口中。只是她好像和其他人的爱好不同,对这种直接烤制的肉并不感兴趣,因为在烤肉入口后她稍稍皱了皱眉,然后又恢复到平常的表情,继续吃着,也没有什么表现。看起来对她来说,解决盘中本来不多的鹿肉更像是为了礼貌而必须完成的任务。

    泰罗和塔西洛就没有那么文雅了,他们的表现很符合人们对骑士和猎人的一般认知——豪放爽快,不拘小节。他们刚开始还能保持餐桌上应有的礼貌姿态,但很快,他们便抛下了一切负担,大吃大喝起来。按照泰罗后来的说法,他最初也想要礼貌一些,但当第一块肉下肚时,他的思维突然活跃起来。他突然感到他们二人在餐桌上保持所谓的礼仪是不必要和不可能的,因为作为一个总是做剧烈运动和高强度训练的骑士,或是需要强壮的身体来捕捉猎物的猎人,在礼仪的限制下缓缓进食的话,他们一顿饭就要吃上四个钟头。于是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抓起盘中的鹿肉,几乎一次便把半盘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在浓郁肉香还没完全扩散之前咽下去,让香气滋润喉咙。他还把整杯的酒灌下肚里,在张口用凉气抵消辛辣感后,又起身到墙角的桶里再弄一杯。塔西洛像是被泰罗感染,做出和他一致的举动,最后他们都喝得醉醺醺的,而那只烤鹿,有一多半进了他们的肚子。

    吃光了烤鹿,六人又把那些坚果和作为装饰品的苹果和莴苣也吃掉了。香甜的苹果可以解除烤肉的油腻,干果则被当作正餐后的零食一样,被六人随意地嚼着,像是磨牙一样。一顿饭吃完,多明尼卡等人对塔西洛的防备也小了不少,互相也能更顺利地交谈了。塔西洛醉眼惺忪地看着沃迪,并没有发现沃迪偷偷倒掉了酒,还拍着沃迪,口齿不清地说:“您您还真不错啊,我还以为您您不怎么会喝酒呢,这个年纪,能喝下半半杯我酿的烈酒还不会脸红的人可不多啊。不信的话,您您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托着沃迪的下巴,把沃迪的头扭到一边。果然,除了蕾妮,所有人的脸色都变成了红色。沃迪苦笑着,实际上塔希洛身上的酒气已经从他身上流向了沃迪,包围着他,并攀上去塞满了他的鼻腔,让他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如果真的喝下半杯酒,他或许就要瘫软在地,身体像酒一样能够流动了。但他表面上还是不断地点着头,并说着客气的话,让塔西洛很满意自己的好客能够传达出去。

    “我们恐怕不能在今天晚上赶回去了,”多明尼卡也有些神志不清,但还能用说得上是通顺的语气讲话,“我们这个状态很难控制雷鸟和扫把。”

    “那那有什么,就在我这里住吧。反正当初就想到想到会有客人喝醉,所以多建了两间房。嘿嘿女士一间,咱们四个分两间”塔西洛说着,指向阁楼,踉踉跄跄地下了桌,爬到阁楼上。

    “沃迪,你和泰罗一间吧,”多明尼卡说,“虽说可能是我多虑,但我还是觉得小心一点没错,我跟塔西洛一起,可以稍微看着点他。泰罗就交给你了,你看他那个样子唉,有时候真是指望不上他。”

    “您放心。”沃迪打了个手势,和多明尼卡一起,把泰罗扶上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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