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好的，”沃迪说着，就去拿放在一边的法杖。法杖入手，沃迪愣了一下，“咦，好像有些不对劲。”

    “什么？”道格拉斯问。

    “好像比昨天摸起来更凉，也更滑了，”沃迪疑惑地说，“昨天的法杖摸起来像蓝宝石，温度正常，不粗糙但也不会感到手滑；今天摸起来则像是一块水晶，有些清凉，而且很润滑，有种一不小心就会脱手而去的感觉。不过这样一来，似乎舞动的时候就更加顺手了，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我来试试，”道格拉斯接过法杖，在空中轻轻挥动了几下，“我摸起来还是像蓝宝石，没有感到清凉或润滑。”

    说罢，她蹲了下来，把法杖平放在膝盖上，向着急地想要说话的沃迪摆摆手：“等我详细看过了，再给你答案。”说着，她便把手放在法杖上，闭上眼睛，一条蓝色的细线就进入了法杖内部。沃迪在一边等着，他知道，那一缕蓝线相当于道格拉斯的眼睛，她可以通过它看到法杖的内部结构。

    这种名为“窥视”的魔法在战斗中的实用性不大，只要对手也懂得魔法，而且有着较敏锐的感知力，就能探测并且破解这种魔法，并对施法者造成创伤。道格拉斯一般只会在研究器物，药品的时候用这种魔法，正是借助这种魔法，她成功仿制了不少高端魔导器。唯一的失败，是在探测过魔王的地狱鬼啸之斧后，道格拉斯不但受到了严重创伤，而且连一张图纸都没画出来——按她的说法，神器结构太复杂，而且有些事物不是看的到就能仿制的，人们生活在世界上，却不能造出另一个世界。

    “唔”沃迪正在无所事事地把一根干草捏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来回旋转，突然听到身边的道格拉斯闷哼一声。他惊讶地抬起头，发现道格拉斯正像是犯了癫痫一样，不停地颤抖着，牙齿以极快地频率相撞，如冰雹砸到岩石上，发出短促沉闷的撞击声。汗水不断从额头流出，从拧紧的眉毛中间滑下，汇聚在鼻尖。她似乎努力地想把放在法杖上的手缩回来，却一动也不能动，像是被蛇缠住了一样。

    沃迪大惊失色，他看得出来，道格拉斯送进法杖的那一只“眼睛”应该是遇到了什么能感知到道格拉斯探测的东西，所以道格拉斯才急于把它撤回来。但是显然，那个东西被道格拉斯这种不礼貌——只要有灵魂的话，无论蛇，虎，狮子或者人都是一样，把私自闯入自己独有领地的家伙看成是不懂礼貌和有恶意的——的行为激怒了，不但困住了道格拉斯的那只“眼睛”，还发动了反击。

    想到这一点，沃迪顿时心急如焚。“窥探”魔法不是消耗法力，而是把一缕灵魂分离出去。它只能用于侦察探测，并不具备攻击力，一旦魔法被破解，施法者的灵魂也会被严重创伤，其严重程度不亚于头部遭受重击。沃迪的第一反应想要把道格拉斯拉开，但双手刚刚伸出，就突然想起，如果在她的那缕灵魂没有收回来之前，就强行把她拉开，相当于直接切断了她和那缕灵魂间的联系，而不去施救，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所以沃迪只得压制住心中的焦急，等待道格拉斯自己挣脱出来。

    道格拉斯的表情不停变幻着，一会儿痛苦无比，一会儿勉强镇定，一会儿又像是在乞求。她打颤的牙齿缝中不断挤出一些含混而不能称之为语言的声音，像是自己的语言能力全部交给法杖中的那一部分灵魂，以便于和法杖中的那个东西谈判，或者说是乞和。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分多钟，道格拉斯突然惨叫了一声，放在法杖上的手猛然抬起，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

    “老师！”沃迪一直在注意道格拉斯，见她突然向后仰翻，立刻托住她的背。等到定睛去看时，鲜血正如火山喷出的岩浆一般，从鼻孔和嘴角汩汩流出。沃迪赶紧抓起一束干草，又施展水魔法，一边帮道格拉斯擦去流出的鲜血，一边清洗。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好一会儿，在道格拉斯的脸色已经苍白如雪的时候，才总算是止住血了。

    “老师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路西安的梦境和地狱鬼啸之斧一样，都是十分复杂，以至于会让老师的灵魂在神器内部迷路，进而对灵魂造成重创吗？不过，如果只是那样，那么老师的表情像是遇到了什么东西，并和它进行交流那样呢？”沃迪在扶着道格拉斯的时候，忍不住想起道格拉斯的异常表现。随即，他又拍了一下额头：“唉，我想这件事情做什么啊。当问题出现时要先解决，然后才去思考发生的原因，就像救火那样。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把老师的伤势稳定下来，嗯，多明尼卡法师应该会了解一些治愈灵魂受伤的方法。”这样想着，沃迪搀扶着道格拉斯，提着路西安的梦境，回到了屋里。

    多明尼卡已经醒过来了，正坐在客厅里，拿着他总是随身携带的魔法手册，专心致志地读着。或许是太专心，也或许是岁月带给他耳背的毛病，沃迪叫了三遍才引起他的注意。

    “道格拉斯？”多明尼卡漫不经心地看了沃迪一眼，显然比起突然出现的道格拉斯，用力把正在看的那一页羊皮纸折叠了一下，当作书签这件事情他更关心。他站起身，合上手册，并放回自己的口袋里。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去看道格拉斯：“我今天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知道您肯定要来这里了。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们都忘记要通知您了。咦，您的脸色啊唷，沃迪，道格拉斯法师的脸色为什么会这么苍白啊？”

    终于注意到道格拉斯情况不对的多明尼卡急忙询问，沃迪把道格拉斯放在椅子上，让她趴着桌子，以支持她的身体不会倒地。“她对路西安的梦境用了‘窥视’魔法，然后就变成这样了，”沃迪转了转胳膊，情绪低落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抱怨道，“应该和地狱鬼啸之斧的情况差不多。唉，我真不明白，难道神器都是这样吗，神灵也都是这样吗，为了让世人保持敬畏，就让一切想要深入了解它的人受到伤害，感到恐惧。就像圣书上说的，太古时期的人类，想要建一座通天塔去面见神灵，神灵就让他们语言不通？我真是不明白，仅仅为了让人保持敬畏吗？”

    “神器毕竟不同于一般器物，它们是有灵魂的，”多明尼卡想了一会儿，安慰道，“或许它不是刻意伤害道格拉斯，只是有灵魂的东西都有自己的喜恶，就像我们有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一样。道格拉斯第一次接触这件神器，对神器来说，她至多是个陌生人。她这么莽撞地去探测神器，就好像贸然闯进一个不认识人的家里一样，怎么会不受到敌视呢？或许神器也是，神灵也是，人也是，对于真正了解的人，信任的人，才会敞开大门。不要指责其他人，就拿我们来说吧，对于其他人，又展示了多少真实呢？”

    “唔，好吧，或许您说的没错。要是有陌生人闯入我的住所，我的确也是会毫不犹豫地攻击的，”沃迪挠挠头，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对了，请您快看看老师怎么样了，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应该怎么治疗，大概要治多长时间？”

    好了，冷静一下，沃迪，”多明尼卡笑着打断了他，“自从上次探测地狱鬼啸之斧受伤后，道格拉斯再施展‘窥视’的时候都很小心，从来都只是用一小部分灵魂，所以她应该并无大碍。灵魂的损伤是没办法治疗的，只能慢慢休养，大概要半年时间，你的老师就恢复如初了。”

    “你最好把她送回银铃堡，你们那棵巨树也是有灵性的。让她在巨树那里休息，恢复的效果会好一些，况且法师协会也离不开她，”多明尼说着，打开房门，吹了声口哨，“我让我的雷鸟把你们送回去，虽然不和主人打招呼就离开是很失礼的，但事从权益，我会和他解释。对了，把你的扫把给我，不然我可就回不去了。”

    “啊，谢谢您。”沃迪连忙道谢，把扫把给了多明尼卡。犹豫了一下，他又把路西安的梦境放到了多明尼卡手里：“这把神器，就由您带给陛下吧。”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交出法杖时，想到的却是昨夜站在窗户边上，显得有些呆的女孩。到最后他也没能确定那个女孩是不是月神，但是如果让他选择，他宁可那个女孩不是。至于理由，他不断告诉自己，如果真的是月神，那么自己一个见习法师试图保护一个神灵，就太丢脸了。

    “嗯，好的，”多明尼卡接过法杖，看到沃迪眼里的一丝不舍，笑道：“命运注定的事，谁也无法猜测。今日分别，或许明天就会相见，也或许永远不会重逢。既然无法预测，就不要驻足回首，那样只会永远不能再见。只有往前走，才能有希望再见。”

    沃迪疑惑地看了多明尼卡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说的好像他不是把神器交给他，而是把自己的挚友交给他似的。摇摇头，沃迪走到院中，扶着道格拉斯，坐到雷鸟的背上。随着多明尼卡下达指令，雷鸟展开巨大的羽翼，盘旋着飞上了天。

    “只有往前走，才能有希望再见。嗯哼，说的还不错，我也该在驻足这么久以后，开始往前走了吗？”在楼上的一间屋子里，打开的窗户前，塔西洛正用惺忪的睡眼看着院中的多明尼卡。半晌，走下去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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