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妇人!”杨绮怀大怒,将桌上的茶碗统统扫到了地上,面上带着可以清晰让人察觉的不虞与怒气。
裴夫人在下首不发一言地坐着,看见杨绮怀难得失控的情绪,嘴角牵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谁不知道她杨绮怀的那点心思了不成?
连自己生母的嫁妆都巴巴地要送到那人面前,当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陶叶嘉振振有词的话语还仿佛砸在这间不大的客室里——
“恕我直言,不忠不义之人不足以为伍。”陶叶嘉在杨绮怀说出尊位这件已经触犯到她的底线的时候,到底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冲动,也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万岁正值康健之年,直言登上尊位,此为不忠;汝等人身居高位,凭借公事牟利,此为背义。”
“实不相瞒,我着实不愿与汝等同流合污!”
杨绮怀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女子,她被这人的话激得失了理智,颤抖着指着陶叶嘉,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来,
太贫瘠的气声根本不能和陶叶嘉早有准备的斥责相抗衡。杨绮怀气血翻涌,几乎要背过气去。
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指责,更何况在兴朝,被人定义为“不忠不义之人”无异于是要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如果被外人听见,她今后可以说是不用见人了。
伶牙俐齿的无知夫人……
杨绮怀攥紧了拳头,可和顶着市井妇人的身份的陶叶嘉不同,她必须有所顾忌。如果她当真在激怒之下开口伤了这个愚蠢妇人,即使她能够辩解是此人出言不逊在先,也决计没有办法翻身了。
“送客——”杨绮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艰难地维持住最后的体面。她警示般地一眼眼带着近乎于要吃人一样的威慑力将这个屋子里一言不发的侍女们看过去。
本就因为这紧绷的氛围,紧张得背后直冒冷汗的侍女们禁不住纷纷跪在了地上。
看见这些人俯首帖耳的恭顺样子,杨绮怀才算是收敛了几分自己的情绪,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带着浓烈的无力感。
弄巧成拙,不过如是。
如果这一天仅仅到此为止,陶叶嘉自然不会失魂落魄,这样大获全胜的局面可以说几乎是不能够让人再满意了。
陶叶嘉甚至带着一点趾高气昂的气势从客室走了出来。她顺顺当当地登上了马车,这种长舒一口气的成就感甚至让她忽略了自己的车夫变了一个人这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
她是借的养生堂的马车,这些日子养生堂进来了太多新人,她又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够接触到这些人。
以至于在这个车夫将脸藏在自己用来遮雨避光的斗笠里的时候,她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很轻微的烟雾萦绕在这个不大的马车车厢里,困意就像这突如其来的烟雾一般无可阻挡地在陶叶嘉的意识之中占据了最有力的位置。
她眼皮颤抖着,就要闭上。
就在这一时刻,陶叶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从自己的袖中暗袋里掏出制好的葛藤片压在舌底。
手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冷汗,她捏了捏手心,几不可见地颤抖着的手才暴露出她一直刻意克制压制的恐惧。
这时候兴朝的豪华的马车厢的设计的不合理之处就显露出来了。
除了最低级的青蓬马车能有个可以随意掀开的窗之外,这些里三层外三层被锦缎包裹的马车除了靠着车夫的背部的帷幔,就没有别的能够看见外面的窗口了。
而这设计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防止陌生人冲撞贵眷。
真正的胡佩玉也是想到无论如何以陶叶嘉的身份都不能不放着被路人冲撞的情况,才决定拨给她这辆马车。
陶叶嘉叹了口气,真当是想要跳马车都做不到了。
也因此她几乎不用费力就可以判断出这个车夫必然有问题,不然迷烟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地就透过车厢传进来。
是她太大意了。
甚至因为和裴夫人一道又可能撞见宫里的人,她甚至没有带女官出门。今天她必然是被糊了脑子,连连失策,让这些不知道身份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她不知道对方试图将她迷晕的背后又藏着什么阴谋,但知道,自己现在最好还是装晕来的好些。
“呵,你不是同我说这是个金库?”
陶叶嘉闭着眼睛,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脸被人抬了起来,似乎仔细端详了一番,可以说是嗤笑一般发出了声音。
这人声音磁性低沉,是名副其实的低音炮,只是这声音对于陶叶嘉来说着实有一点过于熟悉了。
——高佑琅。
她确实知道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有些对半开的可能性,只是她心底还是偏向于四皇子的。因为对于高佑琅她更熟悉许多。
他们二人之间,更多的接触都是通过邵云娘。
虽然陶叶嘉知道云娘的形容之中带着很多个人情绪和滤镜的,但是到底还是多存了几分善意。
现在想想,她真实太天真了。
“莫非……此人是个招摇撞骗之辈?”清脆儒雅的女声是杨绮怀无疑。
没有想到这位竟然就在她出入的这个间隙之间,这位怒气横冲的同时,还能做出这样的决断。
看来能够成为如此拥有野心的五皇子预定的妃子,这位并不是省油的灯啊。陶叶嘉心底苦笑着想到。
“不,这还当真是个金库……”高佑琅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行事处处都是地道的市井妇人形象的女子,竟然会是太子妃假扮的。
当真是太有趣了!
高佑琅却强力地压抑下心中那种对于这种挑战的兴奋之情,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然后对身边的杨绮怀说道:“趁着药效还未过,将她送回去吧。”
“殿下?”杨绮怀正等着高佑琮好生收拾一番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市井妇人,却没想到高佑琮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揭过了这一张。
“她不能动,以及,如果下回再这样自作主张,当真要收拾的应当是你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