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碰过你没有?
常远听得不真切一声。
“……”
常远没回答。
常越叹气:“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情也都知道了,我不反对你喜欢同性,但是我希望你能跟那个孩子划清界限。”
“为什么?”常远说话了。
“因为…不为什么,他不行。”常越不想解释那么多。
“您这么说的话,我也可以给您说,我就只是喜欢他,别人都不行。”常远的态度很强硬:“男的女的,我都不喜欢…”
“我只喜欢林天齐。”
“他爸就是被我们给联合举报给送进局子里去的,他要是知道了,你们怎么相处?”常越使了撒手锏。
常远咬牙,伸手:“手机让我用用。”
拿了手机,拨出了那串倒背如流的数字。
“…谁?”
“……”
“常远?”
这边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是怎么知道的?
常越皱眉。
常远依旧没有说话。
那边的人苦笑一声:“别闹了,我听到你呼吸声了。”
“嗯。”
常远简单明了直接说:“你爸入狱是我爸害的,怎么办?”
对面:“我立刻跟我爸撇清关系。”
可以,这狗很林天齐。
常远扯了个笑容,挂了电话。
他爸脸都黑了。
“我知道分寸,可是我们两个是一定一定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他爸是他爸,不能代表他;你是你,也不能代表我;所以说,你举报了他爸,管我们什么事?”
常越咬牙:“你知道什么是一辈子吗,就在这儿乱说。”
“我没乱说。”
“滚,小远,你给我滚…”
常远叹气,决定坦白:“他碰过我了,我主动的。”
“啪—”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这就是他常越引以为傲的儿子。
寒贱胚子。
常远的脸上瞬间多了片红色的印子,像是抹了一层胭脂,红艳艳的好看得很。
常越愣住了。
“爸,汤圆煮坏了。”他儿子捂着脸,直起身子冲他笑了笑,转身出去。
这妖孽…
“……”常越掀开盖子一看,芝麻馅儿的汤圆全破了皮,黑糊糊的煮了一锅。
老父亲接受不了这打击,关火,闷闷的站在阳台上抽烟。
烟雾缭绕的。
大半盒。
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常越为什么会教出来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丢人玩意。
另一个呢?
常越:……
常越:不要脸玩意。
不要脸玩意现在在风中凌乱。
他爸举报了我爸?
哪儿跟哪儿啊,我爸本来就有罪又不怨他爸,他爸举报我爸那是应该的,多正义啊!
舔狗:爱他就舔他全家。
“……”
虽然自己都跟常远解释了一切都没有关系自己只爱他,但是常远除了那一通电话之外依旧是不给任何音信。
闲来无事去小王庄孤儿院看看,恍若隔世一般。
去年他高二下册的时候小平跟安安被人收养了,高三上册小豆子走了,结果现在只剩下五个孩子。
程程,华英雄,三思,孟群,姚桃桃。
“兔兔呢?”他问。
婆婆叹气:“你知道的,南五里那边儿不是要拆迁嘛…”
“嗯。”这跟小女孩儿有什么关系?
“那边的无赖,吴麻子,家里两个房子,老屋没人住,没人住拆迁的就不赔。”婆婆给他倒了杯水:“那吴麻子总算是想起来被他丢到这儿死不承认的闺女了,把兔儿接了回去。”
“……”林天齐沉默不语。
婆婆把水杯递给他,说:“我可定不愿啊,但人去领着做了亲子鉴定,生生给孩子抢走了。”
林天齐问:“不能报警?”
“警察来了也是咱没理啊…又不敢得罪那街溜子。”明显后半句是重点。
“唉。”
没有价值就被无情抛弃,刚有了一点价值就立刻弄去榨干,可怜的孩子啊…
常远本是玻璃罐里的孩子,直到那天林天齐打碎玻璃把他救了出来。
脆弱的身板暴露在空气之中,舒爽又危险。
“不要走。”
要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有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的力量。
哪怕他自己遍体鳞伤。
是。
常远消停了很久。
吃饭也吃,睡觉也睡,更多情况下是在发呆。
抑郁什么的没完全好,但也算好了个大概。
这就够了。
三新:639。
对面回复了一个“521”。
常远说太少了。
林天齐说不多不少。
我爱你。
真的好想你啊…
尤其是到了夜里,思念如从三千尺高处倾颓而下的月光,把他给围了个严实。轻轻柔柔、缠缠绵绵的,不像是常远,倒像是梦中完美的情人了。
常远的录取结果下来了。
北京,中国政法大学,法律专业。
差一分与640的南开大学失之交臂。
可惜,也不可惜。
常瑞中招考试考了631,被三高录取。
“小叔小叔,咱出去玩!”
不由分说把常远拉出门去,见了见阳光。
阳光真好啊,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看到这么好的阳光了。
常远眯起了眼,叹气。
常瑞拉着他去买冰激凌,说:“上次来的时候,你说你想吃,但是冬天没有卖的。现在是夏天了,有卖的了,你还要吃吗?”
常远摇头:“我不吃。”
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
…“乖,太凉了,咱先不吃。”
常瑞不由分说给他手里塞了一个,常远看了看,忍住了,一口没吃,就拿着跟着自家侄子乱转。
“哎?不是吧鬼屋又换风格了,我又可以收集新故事了。”
这孩子打小就皮,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就激动。
记得小时候常远他俩一起玩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小蛇,小远二话不说拉着他跑,他直接松开了小远叔叔的手过去抓蛇去了。
还有那次去鬼屋,那是他们第一次来这家,常瑞把人那个鬼模特的假发都给偷了自己带着到处跑。
往事历历在目。
不堪回首。
常远笑着跟他走,买了票,看到那边有个纪念栏。
他成功在第三版那里找到了自己…和林天齐。
少年挽着少年的胳膊,迷茫的看着前路。
“……”冰激凌掉在了地上。
常瑞看了看,有点不明白怎么回事,试探性的问一句:“小叔你还陪我玩吗?”
“嗯。”
还是需要点儿时间啊…
这阵子常越沧桑了不少。
段素霞不怎么明白,还以为是儿子高考失利给他闹心闹的。
“没事,小远已经尽力了,考的也挺差不多的。”
“唉。”叹气。
等到快要到常远开学的那几天他才真正打起精神来。
快走吧,快快走。
别再有什么念想了。
那是不可能的,搞事之王“不要脸玩意”还没开始行动呢。
“我想见见你。”
行动之前先发这么一句。
他打了个车,来到常远家所住的小区。
“……”
小孩子在楼下的小花园玩闹,大爷们坐在树下乘凉下棋;卖瓜果的小贩坐在摊边儿摇着扇子打哈欠,超市那边的喇叭一直放着“好消息”;行人一脸倦意的坐在站牌那里等公交车,汽车“滴滴—”的在马路上行驶。
一切按部就班,没什么改变。
常远,这个世界依然热闹,你仍是你。
林天齐慢慢的踱着步子,在那栋楼的出口处折返的走,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事实的确如此。
等一个人。
等不到的话,就当是犯了傻。
要是等到了的话,自己又该去说些什么?
道歉?大可不必。
常远叹气,抬头看向窗外。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太阳,世界一片灰蒙蒙的。
要是心情有颜色的话,那一定像今天一样是灰白色。
林天齐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那栋陈旧的楼房,转身,没再回头。
没有你,我认为人间不过如此。
抬头,迎面就是西边,虽说没有太阳,但彩还是透着一丝红光。
红艳艳,紫潋潋的,这是常远的形容。
学了那么多文化知识,林天齐还是只会说一句:这天可真好看啊。
还是那个他所熟悉的文盲。
远处的一个气球闯入常远的视线。
就集市上卖的那种,然后五块钱或者几块钱就能买到一个,充着氢气的气球。
大人给孩童买来玩,小孩子觉得新鲜,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等他过一会儿玩腻了,就几乎是忘了这事,可能一不小心就给它放跑了放飞了。
这东西可奇的很,只要抓不住绳子一松手,它就“唰—”的一下往天上飞的。
很高,很高。
然后你想去追它,它刚开始的时候儿只是往上飘,你看着觉得远,都感觉没戏了;但是呢,它过不了一会儿又会因为没气儿了而慢慢的给落下来。
那你就会感觉啊,好像你又可以抓住了。
林天齐尽力往前跑着追。
其实你根本就抓不住,就是那种你感觉你能抓住,但是它到后来还是会自己飞走。
无甚意义。
除非你一开始就不松手。
林天齐叹气,站在公交车站牌那里等车。
一阵冷风刮过,他的鼻头忽地就酸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一定是谁想你了。”
抬头,没人说话。
他掏出手机打开某q,点击右下角的动态键,点击黄色星星标志的“好友动态”。
发说说。
空瓶:
河南的一个十八线小县城,有蜜雪冰城,没有万达,没有星巴克,也没有沃尔玛。说它大吧,出门就能碰到好几个熟人;说它小吧,逛了好久也没遇见他。
真的是,人在一定的处境中,才能体味到别人曾经描写过的感觉。
网抑,夜来非。
公交车来了。
摁灭手机装进口袋里,林天齐叹气,上车。
“滴滴滴滴—”
特别关心提示音。
山远天落,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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