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官匪一体,百姓遭殃
第十三集官匪一体,百姓遭殃
陈隆之灭尽了异己,一统了全川军政江湖寺院以后,出台了一系列搜刮民脂民膏的法令,其残暴程度,远远胜于南宋晚期的各项暴政,略举一二,以昭示陈隆之的狼子野心:
推行《公田法》,没收所有田地房屋契约,一律焚烧,重新核发契约;
重新核发契约后,失地少地的百姓,一律分配给大户人家作常年雇工;
蛮夷地区的平地浅丘田土,一律分给汉人大户和官员,苗彝羌藏等族,一律迁上高山,耕作山坡地;
所有失地、无地的百姓人等,每年由官府按人头调派劳役八十天;
只要不是对抗西川新政和太玄令的案件,官府概不受理任何案件;
全川丝绸业、盐茶业、纸业、雕版业、瓷业、冶炼业,一律无偿没收,由官府经营;
商贾贩运,一律按货物价值交纳三成贩运税;
凡胆敢私自向朝廷上奏折者,一律诛灭九族;
军队、衙门、武馆、豪强人等,拿取非巨额数量的民间物品,或接受民间捐赠,属合法行为;
官府每年挑选年满十六周岁的强壮男丁习武充军,不从者诛灭全家;
……
另一面,陈隆之又暗中下令铸造司大量铸造铜钱,印务局大量印刷纸币,投入市场,套取黄金白银和字画古董,使得物价连年上涨,百姓财富莫名其妙地就归了官府。
一时间,全川各州府县,和一些古镇大集,到处都贴满了西川制置使的新政令。
新政一出,太玄势力上上下下都拍手称妙,个个蠢蠢欲动,要好好地借新政的东风,能捞多少就捞多少!而庶民布衣、小贩匠作,却人人愁眉苦脸,感到日月无光,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新政颁布后的头两年内,川内各地一直在上演着官匪一体巧取豪夺和庶民百姓倾家荡产流离失所的闹剧,且略看几例——
蒙山的数十家茶农,被没收了山场和制茶作坊,茶农被强迫充当茶场的俑工,有十多个至死不从者,被一顿棍棒赶出了蒙山。
眉州、夹县一带,有无数竹纸作坊,而这些纸是写字作画、抄印公文的必用纸,可谓民间一宝。一时间,眉州府出动官兵和分舵的太玄令门人,到乡间挨家传谕:“凡产竹纸,一律以官价卖到各太玄令分舵,私售一张者没收作坊,私售一轴者,全家处死!”
这官价,仅相当市价的四成,如此卖纸,谁能不亏本?就有一家姓刘的作坊,抱着侥幸的心理,到集市上售纸,却一到市集就被太玄爪牙发现了,当时就被抓了人夺了纸,把刘家全家斩首示众!
于是,竹纸作坊就只能忍辱吞声,无利甚至赔本经营,有实在硬撑不下去的,就丢弃作坊,另寻生路。可这种世道,哪还有生路?结果,那些逃离者被逼无奈,只能去给大户人家作了常年雇工。
历朝历代,盐的收购、贩运和销售都由官府控制。新政一出,官府就不只控制盐的收购和贩运,干脆把大大小小的盐井没收了,交给各太玄令的分舵经营,只要这些分舵每月向总舵交足了税银,就任由这些为非作歹之徒怎样去奴役盐农,虚抬盐价,谋取暴利。同时,禁售私盐就更加苛刻,凡贩售私盐一升者,处死;凡贩售私盐一石者,杀全家!
四川是丝绸之国,凡丝绸都必须由官府定价收购,凡私售丝绸者,无论多少,一律处死!而官府定价,无非是象征性地给几个钱强行收购,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明抢!
四川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时常有商队经过。各地官府与太玄势力本就是一体的,于是他们沿途设路卡,收取高额过路税,常弄得商贾干脆不要货了,能活着走人就算万幸。这与拦路打劫何异?有的大商队养有武师护货,受不了暴税盘剥,便与设路卡的打起来,但在这些杀人如割草、吃人不吐骨的太玄令强盗面前,结果却是人货两亡!于是,茶马古道上的过往商队都改道绕行,不再经过四川了。
凉山山区和龙门山区,各地官府、分舵和当地豪强,串通一气,尽把稍微平坦一点的田土收为己有。在掠夺土地、驱赶彝苗羌藏等族人的过程中,每天都有抵抗者被杀。德州有个彝族土司,因他的寨子和族人占据着一大片平地,说什么也不愿搬到山上去,于是仗着族人多而且齐心,就出面抗拒官兵抢夺寨子和田土。
可不到半个月,太玄势力纠集了几个分舵的门徒和官兵,在一天早晨四更天围了寨,五更鸣号开始屠寨,不少寨中人还在被窝里就被杀了!到天放亮,一寨四百多口男女老少,尽数被杀,寨里真正成了一片血海,低洼一点的地方和水沟,流淌的都是血!为了占据寨子,这次没有放火烧寨,但处理死尸就用了整整三天!这以后,无论汉人彝人,还是苗人藏人,再也没人敢不拱手让出房舍和田土了。
合川有家姓伍的富户,本来早就臣服太玄令了,也拥护制置使的各项政令,按理说应该平安无事了。
但这伍员外,对四乡百姓不算太过恶毒,对佃户的田租也收得较宽,也没有像其他富户那样频繁地巴结衙门和分舵,县衙和分舵就一直看伍员外不顺眼。另外,伍家的几个夫人妾室,着实漂亮风骚,伍家的九百亩黑泥田也是方圆几十里旱涝保收的上等田,这些都一直让这伙恶徒耿耿于怀。
新政令一颁发,县令和分舵主一伙,就感到机会来了,几人一商量,打着推行《公田法》的旗号,把与他门靠得近的富豪恶霸排开,两个月之内,强行没收了全县所有人的田产房屋契约,尽数重新分配给官员、舵把子和富豪恶霸,伍员外的田土房屋、妻妾财产、丫环下人,则被强行没受,瓜分划入到县令、副县令和分舵主名下,伍家几世祖传的一份大家业,从此不再姓伍,伍员外本人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他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一口恶气咽不下,亲手杀掉了自己的两个未满十岁的儿子,自己则服砒霜自尽了!
各地的酒肆饭馆,如果离衙门、分舵、军营近一点,就常有各色太玄门人、地痞流氓前来大吃大喝,每次吃完都叫“记账”,但从没有人来“还账”,若谁真开口要了账,轻则挨顿打,重则被挑了店。
昌隆县衙附近,多年以来就有一家叫“聚贤庄”的酒楼。掌柜赵一手,既有一手厨艺绝技,又十分善做生意,加之向来与红黑二道称兄道弟,在地方上人缘极佳,因而半个县城数他的酒楼生意兴隆,多年以来没少赚钱。但自陈隆之任制置使以来,他的生意就开始走下坡路,一来百姓日益贫困,上他这种有档次的酒楼吃饭的人少了,二来官员分舵的人长期吃了饭奢账,弄得他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新政令颁布后,县衙、分舵一干人,临时抽调了一大批恶棍打手,开始推行“公田法”。这期间,聚贤庄被征用作了“执法队”一日三餐的食堂,至于伙食费嘛,先“记账”!这些人一到店里,就要大鱼大肉,要好酒,这可苦坏了赵一手。
自古道,过去的黄历不能翻,前些年的人缘,现在全不管用了,昔日的朋友,如今没人再敢出面帮忙,但八人大方桌,每顿十几桌人,如此天天白吃,稍不如意还要受气,自己能撑几天?
赵一手想来想去,只好备上礼物,去找县令要伙食费。谁知,县令收下了他的礼物,却语带挖苦地说:“如今全川人等,都在为陈大人效力,近期推行《公田法》,安排执法队在你的酒楼用餐,是你的荣耀,如不看你还效忠太玄令,你就跪地相求,还得不到这份荣耀呢!”
“那,那,大人,伙食费呢?”赵一手鼓足了勇气问。
县令一下瞪大了眼,提高声音叫道:“什么?给你这么大个面子,还要伙食费?先记账!”
赵一手低声说:“大人,已经记了三百多两的账了,小店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呀!”
“去去去,给执法队的兄弟办好伙食,再胡说八道,本县治你个对抗太玄令的罪!”县令吼道,接着高喊,“送客——!”
赵一手不敢再说什么了,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盘点了一下家底,和妻子商量道:“夫人,咱可不是大户,照这么白吃下去,最后的一百多两,过不了多久就被吃完了,我们还是趁有点银两,今晚半夜连夜逃命吧?”
于是,这一晚,待白吃的“执法队”酒足饭饱离开后,赵一手遣散了厨子伙计下人,自己一家四口打好包袱,趁半夜偷偷地从城墙狗洞逃出了县城,改名换姓,走水路逃出了四川。
……
至于各地城镇开店摆摊的,那日子就更难捱了,白吃白拿、高额税收、明目繁多的这费那费、莫名其妙找个由头就罚钱,或收不够数额就抢走货物,谁用硬一点的话语顶了几句,就吊起来殴打,要不就关几天大牢,弄得本钱小一点的,随时都有人破产关门。于是,民间的手工业、商贩、店铺、货摊就越来越少,全川不仅江湖一片死寂,就连市集也一片冷寂,了无生机。
推行《公田法》后,占最大数量的穷苦百姓,失去了土地房屋,丢掉了谋生行当,大都沦为了官宦富豪的雇工,人人都挣扎在生死线上,日复一日地被强权榨取着骨油。
另一面,却是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烟花酒楼和赌博场所,恶徒们从民间强抢来良家妇女,供他们挥霍玩乐。
可是,自推行新政不到两年,各地官府都呈报说,现在不仅无法征粮征税,就连官府分舵和军队日常采购伙食都很困难了。
制置使陈隆之感到不妙:如此下去,怎能充实仓廪、强武扩军呢?一时拿不出主意来,就召来各衙门的执司和师爷,询问计策。
先有几个师爷陈述说,这是因为《公田法》推行后,老百姓没有了生计,自然就种不出粮,而作坊被没收后就没有了日用手工制品,做不出手工艺用品了,就没有了产出,而没有了产出,就没有了购买力,市井的交易链就断了,若再强行收税征粮,百姓就只能自杀,官府和军队银钱再多,因无处购买,也会断了供给。
大家议论了一阵,户部执司起身向陈隆之打拱道:“下官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隆之挥手说:“但说无妨。”
户部执司朗声道:“禀制置使大人,下官窃以为,应废除《公田法》,允许百姓买地或租地务农,放开手工艺作坊,放开市井交易价格,税赋以外,禁止官员富豪明抢明占百姓财物,得先让老百姓自己吃饱了,才有力气为制置使大人创造税收,供给兵员。”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陈隆之到底是制置使,一下子便明白了这个道理,立即说:“好,很好,赏执司大人白银百两!”欣喜之余,又问,“还有哪位大人、师爷有何良策?就是既要把百姓的钱财收上来,又要百姓心甘情愿?请开怀畅谈!”
这时,本不敢直言的工部执司,见户部执司直言了并没被杀头,反倒获了奖,心中石头落了地。他的大姐夫、小舅子、兄长、堂弟、女婿,全都是到处承揽土木工程的包工头,这两年无活可包了,几家人都靠着他吃饭,弄得他甚是为难。要是活儿多、工价高,那该多赚多少钱啊?要是能借得官银多修房子来卖高价,岂不美哉!听制置使大人这一说,又见户部执司得了百两赏银,赶忙离座抱拳道:“禀制置使大人,下官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快快道来!”陈隆之见只要让下属说话,竟然还能听到良策,一听又有人献计,就兴奋地催道。
“禀大人,下官有一条既让各地官府得利,又能让百姓自愿掏钱,更能增加高额税收的计策——不能废除《公田法》,但应该修改《公田法》,让各地官府用少量的钱征收土地和赔付旧房,再把土地提价卖给匠作,由匠作修建集中居住的大院和街面门店房,然后再抬高价格卖给百姓,买房百姓按房价比例上缴购买税;官府还可征收匠作的修造税,让官员既得到土地价差,也得些匠作的好处,再收取买房人的房产税和契约税,如此可让买房人自愿掏钱,而官府、官员、匠作人等,多方皆能得利。为了多数人能买房,让房市火起来,遇有因贫困买不起房者,可容他们先买下再分期给钱,这样就更不愁卖了,而且表面上呢,就大张旗鼓地说是制置使大人的惠民政纲。”
“好主意,好主意,好主意啊!爱卿之言甚是!”陈隆之拍手叫道,可眉头一皱,随即又问,“可是,民间匠作哪有那么多钱来垫支修建呢?”
“禀大人,这更好办,让铸造司多造铜钱,多印纸币,发到各钱庄,高利借给匠作,匠作借钱修好房,卖房时自然会连本带利加在房价里,这样,不需强抢硬夺,钱财就入了国库,同时也充盈了官员的腰包,可谓一举多得。”
陈隆之拍手高叫:“好主意,好啊,赏工部执司白银三百两!”
又议了一阵,陈隆之说:“《公田法》既是本使颁发的,自然不能废除,但可以修改《公田法》,择日通令全川,按新的《公田法》行事。请诸位师爷,快快拟出新《公田法》,本使十日以后要召集全川州府县官颁布新的《公田法》。新法推行后,礼部执司每月印发颂扬惠民新政的告示,告喻全川百姓,让百姓尽皆感恩本使治川的惠民政纲!”
于是,之后的五六年里,血腥掠夺大大减少了,百姓也能做工务农了,不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老百姓或自愿或被迫,都陆陆续续买了商品房,或买了街面门店。只是,百姓并不知就里,为啥虽有饭吃,可总攒不下来钱,刚有几个钱,物价又上涨了,再怎么苦累也始终只能有口饭吃。
那时,乡间修的集中居住的商品房,自然而然,大都是一个姓氏买住在一个大院落里,一个大院落住十数家或几十家,稍富的多买几间,穷困的就买一两间,一个院落里很少有外姓人居住,贪官、富豪、恶霸就一家人买一个院落,以致八百年以后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川中农村都还有不少这样的大院落,当今还有农家乐秉承了这种大院文化,什么“张家大院子”、“杜家大院子”之类便是当时修建集中商品房时形成的。
至此以后,虽没有了官府、分舵经常明抢明夺,但各种巧取豪夺的潜规则盛行于红黑二道,百姓虽能有口饭吃,却总逃不脱日益贫困的怪圈,一连多年,整个四川都是一派“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惨景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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