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文跟在老爹刘阿虎的身后,两人静静的走在小溪边,月亮把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仉文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偶尔抬头,看向前边宽厚威严的背影,他一直认为老爹虽然有时候很玩闹,可是,当他肃穆的时候,更像一位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帅!
然而此时,望着那道背影,显露出的却是孤独、寂寥和浓郁到无法化解的悲伤,安静下来的老爹,就像是一位满腹文墨的诗人,带着哀愁,背着双手,迈出一步又一步。
“爹,今天为什么那么说?”沉默良久,仉文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刘阿虎的身子颤动,然后继续不急不缓的向前走着,低沉到有些沙哑的声音,传进仉文的耳中:“回家再说。”
父子二人再次沉默,走了一会儿,仉文低声道:“我知道,爹说那些话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而且是为我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娘的感受?”
“你娘知道,也同意了。”刘阿虎的声音沉闷,好像在压抑着什么,脚下的不是有些艰难,自嘲的笑声响起:“呵呵,老子一直以为,这番话老子说出去,就是放了个屁,臭不可闻,很快就能释怀,可是真到这个时候,老子才发现,真他娘的窝囊!”
“既然憋屈,你为什么还要说?”
刘阿虎猛然转身,眼圈红红的看着仉文。
仉文瞬间惊住了,高台上意气风发,霸气肆意的老爹,此时就像是一个颓废的老人,虽然容貌没变,可透出的气息,却前所未有的衰败,仉文禁不住上前要去搀扶他,可是却被刘阿虎一把推开。
“小文,老子和你娘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争气,老子心里憋得难受,真真儿的,好像要把老子的心肝儿都挤碎一样!”刘阿虎眼中血红一片,咬着牙好像忍着撕心裂肺一样的痛苦,双手猛然搭在仉文肩膀上:“老子受这些事儿,没事!老子只是为你娘屈的慌,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能争点气,老子求你,别再出现在你娘面前,可好?”
仉文喉咙里好像有什么卡住一样,炙热坚硬的堵在喉头,难以言说的苦楚从心中弥漫出来,让他眼前不由的模糊起来,只能用力的点点头。
“你别怪爹心狠,你娘半世风光,半世凄凉,这狗日的命运,让她受了那么多罪,老子真的不想再让她受半点伤害,你理解么?”刘阿虎恳切的看着仉文。
这是仉文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再次用力点头,眼中的泪水不由得滑落出来,顺着稚嫩的脸颊流了下来。
“好孩子!”刘阿虎上前用力抱了抱仉文,然后柔声道:“擦了,男人不流泪,你没见老子都忍着么?”
仉文破涕为笑,伸手把眼中的泪水擦干,看着他小声道:“爹,你对我娘可真好。”
刘阿虎轻轻攘他一把,道:“老子瞎了眼,娶了个自己喜欢的婆娘,被她死死的拴住了心,你可千万别重蹈老子的覆辙,要找一个喜欢你的!”
仉文狭促笑道:“这话我记住了,一会儿回去就和我娘说。”
“臭小子!”刘阿虎冲他头拍了一巴掌,然后弯腰搂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如果敢说,老子抽空把你推粪池里,你道老子敢不敢做?”
仉文瞬间浑身发冷,直达寒颤,他从不怀疑这位老爹的手段,以前的小惩小戒让他现在想起,都两股战战,老爹每次阴他之后,就会是美其名曰的一番说教,听着很有道理,可掩盖不了自己遭殃的事实!
距离家门口还有十数里的时候,仉文远远的就看到母亲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赶忙挣脱开老爹勾住脖子的手臂,快步跑了过去,扶着母亲,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啊。”
“这不是等你们父子两回来呢么?”母亲阿莹轻拍仉文的手臂,低声道:“你爹没欺负你吧?”
仉文脸一红,偷眼看了刘阿虎一眼,发现刘阿虎正眯眼笑看着他,眼脸中间两道细缝中,不时闪烁着精光,耳畔回想着老爹那句威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声道:“娘多想了,爹怎么会欺负我呢。”
“就是说么,我是他老子,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欺负他呢。”刘阿虎哈哈笑着,将阿莹强拉入自己怀中,漫步走进卧室,进门前,回头对仉文喊道:“小文,你也进来,老子有事儿和你说。”
仉文笑笑,抬脚跟着进了屋子。
一盏昏黄的油灯,搁在地上的小圆桌上,老爹和母亲二人坐在两端,见仉文进来,老爹伸手示意道:“坐吧,老子今天和你说道说道,什么是国都,什么是修士。”
仉文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赶忙在老爹身边坐下。
“说这些之前,老子给你看样东西。”
刘阿虎伸出右手,五根手指快速的变换,一会儿下压,一会儿抬起,运转如非,最后几乎连成模糊的虚影:“这是指决,修士在施法作战之时,除了运用法宝法器,所有神通都需要指决,以一念至万念,以无念至有念,幻影至显,化影至灭,指决的目的只有一个,快速调动体内的灵气,修炼到一定程度,手指微动,即是一决!”
说着,刘阿虎左手双指成剑,驯如闪电,从阿莹的眉间处抹过,就见阿莹原本光洁的额头逐渐浮现出一个字,一个染血的“罪”!
这个字不像是画上去,或者写上去的,反而像是被人深深的刻入眉心一样,红的妖艳,红的血腥!
然后又在自己的眉心处抹过,同样出现一个“罪”字!
仉文惊骇之下,忍不住站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口中颤道:“这……这是……”
“罪!”母亲阿莹垂下眼帘,笑看着仉文,轻声道:“小文,你不用害怕,这个字是国都的法则刻写的,用运的法则之力,每个获罪被流放出来的人都会被打上烙印,娘是如此,你爹和你几位叔叔,以及这御兽寨的所有人都会被刻上这样的烙印。”
刘阿虎不满的将仉文拉回凳子上坐下,斥责道:“看你这样子,咋地?怕啦?”
仉文诚实的点点头,道:“你本来就丑,脸上弄这么个字,真挺吓人的,我娘就不一样了,美貌如花,有了这个字,就更加娇艳啦。”
“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母亲阿莹巧笑嫣嫣,把仉文拉到身边,轻声道:“这个字不会随人一辈子,当刑满的时候,就会随之消失。”
刘阿虎闷声道:“老子还有十七年,你娘……”
“呵呵,我是一辈子。”母亲阿莹笑着说道,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感慨道:“娘当年是阴阳门嫡系弟子,不谦虚的说,娘当年的实力修为,足以力压同门一代,正当娘意气风发的时候,掌门传下法旨,要将我许配给门中一位长老,那位长老当时寿元将尽,希望通过双修延续寿命,可为娘岂能同意!于是奋起反抗,奈何修为不如人,被那位恼羞成怒的长老‘失手’废了修为道行,成了个废人!”
“阴阳门无情,以宗门不养闲人的罪名,将我扫地出门,也怪我当年招惹太多仇家,刚出山门就被一群‘强人’劫走,我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这些所谓的强人,都是门内的弟子乔装打扮,受我仇家命令,来斩草除根的,呵呵,其中还有很多是为娘的那些姐妹……”
“后来,娘被买到了青楼,也是幸运,头一天就见到了你爹,当时你爹……”
刘阿虎摆摆手,道:“老子和你娘是穿开裆裤就相识的,同一个村子,相邻的两家,一直关系很好,老子当年还带你娘上山打过野兔子,爬树掏过鸟蛋……”
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阿莹的拍了一巴掌,打住了话头,母亲阿莹嗔怒道:“说这些干甚?小文别听他的,听娘说。”
“当时刚见你爹,娘还没认出来,是你爹先认出我的,我们聊了很久,一直到半夜,忽然闯进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人自称是贤师子侄,贤师啊,整个国都宽广千万里之遥,宗门大小无数,却只有十六位贤师,没想到娘幸运的居然碰到一位……”
“剩下的我来说吧。”刘阿虎见她口气不对,连忙插话道:“这位贤师子侄既然上青楼,必定不会是好事,老子当时气不过,就出了手,哪想到,这位贤师子侄居然只是凡人一个!老子失手就将他杀了,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很多阴阳门的人,老子用屁股想都知道,中计了!那些人单打独斗,虽然打不过老子,可人多势众,老子无奈被俘,而且当时老子还没修炼仙法。”
刘阿虎得意道:“那些狗屁的仙人也不过如此!”
“那是因为,你碰到的都是炼气期的弟子,而且你当时是统领,虽无仙法,可是身经百战,经验老道,那些弟子怎会是你的对手。”母亲阿莹白了他一眼。
刘阿虎傻笑着,摸摸头,看着仉文道:“再之后,我和你娘就被带到了刑罚大殿。”
“刑罚大殿?”仉文皱眉道:“这是什么?主管刑罚的?”
“对!”
以父亲刘阿虎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此时,脸上却露出无法掩盖的恐惧,声音有些发颤:“那是整个国都,最可怕的地方!”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