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依然是少年们起床练功的时候,少不了偷偷议论,议论文府发生的大事。文钧靠着天资成为了嫡传弟子,让小孩子的内心充满了向往,也充满了希冀。
他们期盼着九重楼,也期盼着靠天资改变人生。
文武两府的子弟是幸运的,他们一出生就挂上了大家的牌子,可以修行冲虚劲,更可以进入九重楼,一切都等着十五岁,可以一飞冲天,可以见一见两府之外广阔的世界。
文钧习惯性站起身来,摸着怀间的嫡传玉牌,神情木讷的看着窗外,空寂的天,等待阳光的晨辉洒落,这一刻是天地间最安静最灰暗的一刻,也如文钧的处境,晦暗无光。
第一缕晨辉出现,晦暗与清明同显的一刹那,一抹无形的光顺着右眼进入瞳孔,偏偏文钧毫无察觉。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身体,这一觉睡得通透,真让人神清气爽啊,若是真的睡死过去才好,不用想烦心的事情,不用听外人的议论,不用看着小院外来往的年轻人,看他们好奇的目光。
“少爷,您醒啦!”侍女推开房门,看着在窗边发呆的文钧,一脸欣喜。
文钧闻声看过去,侍女十六七的年纪,面容姣好,身段玲珑,已有几分美人的清秀。文钧这个年纪已懂美色,多少也知晓了一些男女之事,这两日被一个芳龄少女照顾,贴身擦洗喂食,脸上有些羞愧之色。
时间不长,文昌歌与温若卿两人匆匆赶来,脸色焦急,更难掩欣喜之意。
文钧隔着窗看在眼中,哼笑一声,已经毫无感觉了。
“钧儿,你醒了吗?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疼痛?”温若卿扑过来,刚要抓住钱穆的手臂,却被他轻轻的推开了,温若卿兀自愣在那,不知所措,一时间已经泪眼婆娑。
文昌歌面色一寒,厉声道:“你这孽子,要作死?”
文钧也毫不退让,迎着文昌歌的目光,父子对视,一时寒意笼罩。
“钧儿,都怪母亲不好,一切都是母亲的过错,你听我解释行么。”温若卿脸色凄凄,看着儿子推开自己,心中好似刀绞一般,可自己做的事情就该受此惩罚,是自己罪有应得啊。
文昌歌盯着文钧,扬手要打。文钧面色清寒,冷冷的看着文昌歌,把脖子往前伸了伸,“我现在贵为嫡传子弟,你这个长老也无权惩罚,尽管下手试试。守人何在?”
他的话语一落,房门外的抱剑老人咳嗽一声,带着沙哑着声音说道:“文长老不要让小的难做。”
“好好好,学会用身份压人,你这逆子!”
“你又好到哪里?枉为人父,算什么东西?”
两人唇枪舌剑,双目冒火,翻脸不认亲。
文钧心已死,碰见如此父母,真让人心寒。
一身修为高过父子情分?为了天资不顾母子血亲?算什么父母?又算什么豪门大家子弟,不知伦理纲常,枉为人。
他虽在昏迷当中,可九重楼前的情形记忆犹新,府君怒喝当中,温若卿认罪的话语历历在目。他万万没想到,竟是父母将自己从云端打落下来,夺天资灵光,夺他造化非常。
“钧儿,一切都是母亲的错,都怪母亲做了痴念,害你一生。我愧对于你,你给我个机会弥补当年的过错好么?”
看着温若卿的凄软,文钧别过头去,他的脾气跟温若卿年轻之时一模一样,固执自私,执拗无比,一钻牛角尖,谁都无法拦住。
文昌歌怒哼一声却也说不出话来,温若卿当年的抉择确实太过自私,完全没考虑以后,更没有考虑未出生的孩子的想法。现在更让文钧的府君天资变成了东流水,还有什么可说的。文钧心有怨恨,若非两人是他亲生父母,夺取天资的深仇大恨还要好好算算呢。
文钧红着眼睛,看向两人,声音一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之恩吾已用天资偿还,今后之事,汝是汝,与文辰钧再无任何瓜葛。”
“孽子,你在说什么话?你可知道……”文昌歌刚要教训他父子纲常的大道理,却又无从开口,作为人父尚且没有做到,有何脸面教育文钧。可这般断绝父子关系的话,说出来是大逆不道。
温若卿急了,扑上来抓住文钧的手臂,他努力的挣脱,又怎么挣脱的掉。
“钧儿不要胡言乱语,你父亲赚下偌大的家业,全是你的荣华富贵。”
文钧冷笑一声,看着温若卿一脸的凄惨之色,心中反而有些畅快得意,“荣华富贵非吾命,愿做山野一村夫,你们夺了我的天资,就让我安安分分当一个普通人罢,免得在此日日受人指点,屡屡遭人嘲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哈哈哈哈。”
他一阵冷笑,心灰意冷也莫过于此,母子亲情还不如荣华富贵,可笑,可笑。
听到文钧的话,两个人张不开嘴,更无法言语,除了满心愧意,还有什么办法?
温若卿擦了擦眼睛,兀自打起精神,“钧儿,你放心,母亲一定想办法恢复你的天资,你相信我好么,一定要相信我。”
文昌歌仿佛也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开口,“明日父亲亲自前往伏魔之地,寻找紫落垂光的解救之法,拼了这身性命也要补偿你。”
是因果循环?还是造化弄人?变化无常为天命,人力岂能逆天行。文钧木讷的站在那,任凭两人如何言语,自己心思沉寂,面若死灰,流失了最后一点精神气。形同走肉枯骨,断绝了念想希冀。
文府没有不透风的墙,文钧醒来变成痴呆的消息不胫而走,痴呆的嫡传子弟,说出去会不会笑掉大牙。稍微懂些局势的人知道,这个嫡传子弟的身份是府君拿来牵制温若卿的筹码,而不懂家族世事的年轻人,除了说笑谈论外,捋不清其中的内意,笑笑就够了。
文钧日日躺在躺椅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言不语,眼神呆滞无神。温若卿一连数日守在身旁,不管她如何好言相劝,始终无法打破文钧的那层心障,心魔如障,是魔,也是魔障。
魔障由心生,除了自己走出来之外,温若卿也毫无办法,天资高绝如她,也落得一个可怜人。
文钧不是产生了魔障,他是不想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故意装成痴呆的模样,也或者说在温若卿的旁边,他不想言语,更不想有任何辞色。等温若卿走了,他又暗自站起身来,一脸愁容的盯着自己的身体,经脉当中的疮痍,神门穴的暗伤,都需要冲虚劲慢慢调理。
抱剑老人蹲在一角,微微摇头。
“你笑什么?”文钧好奇的看向老头,整天抱着一个石剑,满脸皱纹。
“老朽在笑你,笑你们这些出身富贵的子弟,身在福中不知福。老朽三岁学剑,七岁入修行路,苦修三十二载得一残篇入灵台,其后一百六十余年,终日不得寸进。到今日,抱一石剑磨心,仍抱着有朝一日拔剑起,斩开桎梏见名山的决心。我观少爷伤势不过是那难缠的垂光,有文府的资源,当真没有解救之法?何不借此朝天抖擞,问天斗,自己找出紫落垂光的命门。”
文钧听着老仆的话,只听老仆再言,“天资者,外物也,我辈修行靠心坚,靠意重,靠决心似海深,毅力成峰宇;哪怕没有天资,又何尝不敢跟天斗,败者百年一枯骨,又有何惧栽。唉嗟度日,怨天怨地怨幽人,不是可笑,是什么?”
老仆人叹气一声,又佝偻着身子,缩在一角,抱着石剑继续蹉跎岁月,刚刚的一番话仿佛从来没有说过一般。
文钧站在躺椅前,被老仆的一番话点亮了内心,修行是什么?是比拼天资么?无数天之骄子也未必能成府君,问鼎一世。还是比拼一颗毫无畏惧的向上之心,路上多磨难,何不当做磨砺的尖石,修行坎坷,其乐无穷啊。
文钧性子执拗,牛脾气坚持了一个多月,此刻心中叹气,只有神门穴的他如何寻找紫落垂光的命门,只有一个穴窍就无法修行么?
“公子爷能懂?能懂就好啊,老仆话糙,还要公子爷多担待。”
老仆人后边的话文钧没有听到,推开房门,收拾了衣衫,准备去家族的藏书阁,寻找单穴窍修行之法。只要找到了解除紫落垂光的方法,他就可以恢复修行,如今只有一个神门穴可用,希望渺茫。
紫落垂光困扰了无数人,也有许多天才人士,不知天高地厚去闯伏魔禁地。结果被禁地内的紫落垂光扫中,一身修为尽失,被光晕磨成凡人凡骨,蹉跎岁月。
文钧才刚刚十五岁,还未见识大千世界,难道也要学着蹉跎一生?
时也命也,说不清,道不明。
内视经脉,神门穴上的裂痕已经缓慢恢复如初,经脉当中稀薄的冲虚劲在其中运转。由元力炼化来的冲虚劲,更显精纯,操纵起来也越发的如臂驱使。
本来洞开神门穴之后,可以通过神门穴凝练元力,使冲虚劲完成第一次精练。自己的神门穴脆弱无比,慢慢温养,小心呵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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