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部很多老师都带过许一诺,他们看到他过来非常兴奋,像吾家有儿初长成一样,围着他问东问西,还批判他不经常过来看看。
许一诺就是这样,其实他心里并不愿意与太多的人扯上关系,对于老师,他感恩,帮过他的同学,他感激,但也只是记住这一切,埋藏于心。
要他很热情很熟络地和他们交流,甚至隔三差五过去寒暄,他做不到。
谁要他帮忙,能帮的他都会帮,毕竟会开口请他帮忙的人不多。就好像这次,他见到童锦章的话,可以随时随地和他交心,但他并不想和他交朋友。
面对一箩筐的提问,许一诺多是点头微笑,或者说一两个字,对所有的提问都不上心,甚至有人重复问了他也没在意。
等到老师们的新鲜劲过了,许一诺问他们:“童老师在吗?”
“找他做什么?在呢,那角落。”一个老师回答。
许一诺转头看了看,童老师正在看着他,许一诺对围着他的老师们说:“老师我们下回聊。”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哎?!你不是找童老师吗?”
许一诺听到了,但没回应。
童老师看到他走了出去,于是站起来跟了过去。
童老师出来看到许一诺依靠着走廊那头的栏杆站着,走了过去:“怎么来了?这个时间不用上课吗?”
“体育课。”
童老师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一时手足无措。
相比于他,许一诺气定神闲,看到他的不安,也没有特意关心,自顾说话:“能不能晚上约个时间过去看看?”
“你不用晚自习?”
“我可上可不上。”许一诺慢慢地说。
“……”童老师捏紧了拳头,心里责备自己怎么总是问些傻问题。
“他家里离这远吗?”
“没多远,开车过去0分钟左右。”
许一诺点点头:“约好了提前告诉我一声。”
“好。”
约定了时间,许一诺趁着刘千金过来他们班玩的时候告诉她晚上出去,不用等他回家。
刘千金了解情况后没说什么。
车已经在路上走了5分钟有多,童老师仍沉迷在尴尬状态,只因上车的时候想扶许一诺被他拒绝了。
许一诺叹了口气,用他轻而悠长的声音说:“童老师,我脸上有写着轻拿轻放四个字吗?”
“啊?”
“对我你不用那么心翼翼。可能你会担心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会伤害到我,我现在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为……为什么?”
“因为,我内心强大到你难以置信。”许一诺半开玩笑地说。
“呃……”
“不过,我的底线是正常情况下自己能做的事不允许他人帮忙。”许一诺悠悠地说出这句话,忽然间又变得相当认真。
“好的,我知道了。”童老师沉默了一阵,“我还是跟你说说他们家的情况吧。”
“甚好。”
“我那个八姨是一个富商的老婆,因为这个,她娘家的人都不认她了。她和我妈其实是远得不能再远的远亲,因为时候我妈被人欺负,她帮过我妈,所以她来了这,我妈有时也会去和她叙旧。”
童老师顿了顿,继续说:“富商很多孩子,所以不怎么在意锦章,但我姨只有他。富商偶尔会来一下,保证他们生活无忧,不过不怎么关心他们。”
“锦章原来性格怎样?”
“挺开朗的,很善良。”童老师想了想,竟然不能说出再多的形容词。
“嗯。”许一诺并不在意,“家里的事他清楚吗?”
“这个……我不知道。”
许一诺沉默。
车驶进一个高级别墅区,区里是一排排外观一致的层别墅,路很宽,绿化看着不错,树木茂盛,是老区的标志。
车停在第三排第一家,童老师指指前面一排左边那家:“就是那起的火,不过很快就重建了。”
路灯下,可以看出那间房子显得特别新,从附近的一棵大树的树身上,还能隐约看到烧焦的痕迹。
童老师按响门铃,玄色的铁门“咔擦”一下自动打开,童老师推门进去。
许一诺跟着,进门是一个园林式的花园,要爬十几级的红色大理石台阶才能到大门,许一诺看着台阶皱皱眉。
童老师上了几级,发现许一诺没跟上,回头看到他的动作,心里打了个突,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去扶。
许一诺见童老师停住,就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冲他一笑:“我自己可以。”
童老师松了口气。
台阶左侧是圆圆滑滑的设计,开放式的,没有护栏,右侧靠着墙边,又做了陶瓷配大理石的护栏。
许一诺走到右边,把肘拐换到左手,右手扶住护栏,走上了一级,觉得有点虚,他停了一会,调整步伐,迈右腿的时候撑着拐,同手同脚走了上去。
童老师一直都在等他,看他停住的时候心里非常紧张,不自觉间额角冒出细汗。
许一诺爬上最后一级,马上把肘拐换回右手。
看着他们的,还有屋里的两人,穿着光鲜脸色发白的应该就是八姨,另一个是50岁上下的妇人,穿着暗绿色的围裙,感觉是佣人一类。
她们站在阴暗的角落看着许一诺他们上来,直到他们踏入门口,妇人才迎过来,态度倒是很恭敬:“表少爷,先生。”
“噗。”许一诺被这个称呼逗笑了,“叫我一诺就好。”
童老师介绍:“这是八姨,这是芬嫂,专门照顾家里大事务的。”
许一诺已经恢复如常:“阿姨好,芬嫂好。”
八姨一直盯着许一诺看,没有说话。
芬嫂看了看八姨,见她没反应,就做主请许一诺他们进屋坐。
“八姨,这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同学。”童老师说。
“你腿……”八姨终于开口。
“八……”童老师一开口就被许一诺眼神阻止了。这个八姨怎么比他情商还低,有人刚见面一开口就问这个的吗?
许一诺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拉起左侧裤腿,给坐在左边的八姨看。
八姨抽了一口凉气。
童老师也愣住,他单纯地认为许一诺拿着拐,行动慢,并没想过内里还有乾坤。
倒茶水过来的芬嫂看到了,呆了呆,但什么都没说,继续把茶水放到各人面前,却不心抖落了一点。
许一诺装作没看见,放下裤腿直起身,他很满意现场气氛,慢慢悠悠地说:“一个人有心,就会有斗志,斗志又需要身边的支持鼓励来支撑。
我的残疾证里,写着,双下肢功能障碍,无法独立行走。然而,方法永远都比问题多。我的残疾是先天的,直接被医生判定不可能站起来。那无所谓,我有轮椅,我还可以爬。
九岁,大病一场后,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活动能力,轮椅推不动,爬更不要说,连坐起来都做不到。所幸我身边有温暖的阳光,让我的心一直都充满暖意,才造就我现在的样子。
虽然,没有拐杖的话我仍然要回到轮椅上,但我有我的拐杖,身有,心也有。”
许一诺想到刘千金,微微一笑,柔和的笑容好像能够把屋里的阴暗驱散一般:“你们需要做的,不是要孩子振作,而是你们先振作,你们先温暖起来,再用你们的温暖去温暖他,而不是责备和那些所谓的说教。
你们应该是陷入误区了,你们觉得,孩子好了你们才会高兴。其实是你们先高兴了,孩子才会有进步。”
许一诺对八姨微微鞠了一躬:“心底话,多有得罪了。”
几个人都很安静很安静,他们无法反驳,也无法接话,奇怪的是,心里好像出现一道光,穿透了内心的阴郁。仿佛只要沿着那道光,就能通向康庄大道。
童老师没想过许一诺会单刀直入,也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些话,说这些时他根本不像一个才17岁的孩子,有如一个恐怖的心理催眠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