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段时间追求哲学的形而上，认同德国哲学家黑格尔的“存在即合理”，向往无尽包容性的理想国。可我浑身散发着不包容性的恶臭味儿，比如，我一向住在薄壳子里，狭隘让我过敏，闷出一身盲点。

    图书馆热闹得像个高层市场。坐在最底层的我接收了所有来自上层的掷地有声，一个个话音往下落，穿过纸糊的墙往我耳朵里钻。嗡嗡嗡……我钻进了蜜蜂窝。

    现在的房子就是个薄壳子，一堵再严密的墙也隔不住两面的联系。但我并不想知道，墙那边的她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情绪越来越到位，音调开始升高。她们在高谈阔论，关于某人云云。我们靠谈论别人让自己感同身受。或愉快，或伤感，居然还可以恼羞成怒。她们言之凿凿，活灵活现出一个人物。言辞激烈，声声入耳，让我都确信无疑，她们所言属实。

    薄壳子禁不起这样的语言暴力，背靠着的墙震了起来，仿佛遭了什么“自然灾害”。我却是云淡风轻，不过耳鸣之下，再也读不进书。情绪到了高潮，她们大笑了起来。薄壳子又抖了抖。我干脆合上了书，起身研究起了这堵墙。

    墙上开了个门，看起来是个仓库。我没有胆量打开门，不敢进去感受三维立体的谈论，不敢释放来自墙另一面的谈笑风生。不过，在我起身之后的片刻时间，一切又戛然而止。这猝不及防的收场，淋得我一头雾水。

    日本诗人芥川龙之介曾经说过：“如果不能发现有用的忧虑，智慧还有什么意义？”

    在不堪一击的薄壳子里杞人忧天，这不能体现引起我不安的那些知识的价值。人性真是丑陋，丑陋的盲点扒在了我的身上，我也真是丑陋。因为我太丑陋，就认定别人是真美丽。别人不会说的话不会做的事我都会说会做，我包罗万象，自成宇宙。宇宙里星际爆发过几次。我的情感爆发成了有心人眼里的烟花，一粒粒的心绪外露因子噼啪炸裂，偏轨的陨石直击人心。乐于接受的喜笑颜开，避之不及的怒目圆睁。

    其实我不是盏省油的灯，纵使我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好像不管面对什么都能和颜悦色，不骄不躁，宛若带发修行的闲逸雅士。明白的人还是会一眼看穿，我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卖不成羊肉还惹得一身骚。

    在我还跟着寻安浪迹天涯的时候，有不少人把我称作是卖弟求荣，躲在后辈庇佑下坑蒙拐骗的茅山道士。我觉得说得有道理，不然我哪能心安理得、没脸没皮似地骗这么久。后来我跟他脱离连体关系了，他们夸我有觉悟。我不乐意他们对我刮目相看，我宁愿一直当个不受人待见还能活得人模人样的低能人。寻安弃掉我的无关紧要让我也跟着鄙夷自己，可以把它形容成房间唯一的入口被反锁，我困在不足十平米的地界里自我消耗的惨状。

    可活着不得满怀希望？我前面累积的近二十年的制动力好歹能维持一段时间。时间没有长短之分，只是切记忘掉无病呻吟地提防琢磨。平常再无事可干，宁可躺到不省人事也不要老想着当前处在何时何地。自然我也害怕年老体衰，可消耗就得导致油尽灯枯。

    我消耗了太多在感情这件事上。朋友说我很不合理，理由是他们认为我在对待感情时会显出与状貌极为不搭的无理取闹，即过分执着。他们原以为我是只要在原地守株待兔，等着爱来送上门的设套人，或是收获颇丰，货源会源源不断供上门的下家。但在领教到我对爱的唯一确定性后，他们认为我一定是太年轻，不懂事。

    我不知道他们说我不懂事是不懂什么事，但我知道他们也一定不能说清楚那是件什么事。因为人最喜欢通过和别人对话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然后奢求倾听者能说出答案，最后疑难杂症往往是自行解决。判断一件事是否得到解决，是关于它的话题是否打止。那些亘古不变的谈资证明它们是世纪难题，从古至今的单一性诠释时间的永恒性。

    比如，感情这个话题就很单一。任谁和我谈话都离不开感情，从他们觉得我对感情下过定义后。修改过多次定义的意义变得越来越不清晰，在我太把它当回事后。

    听说还有一个特意为它设立的节日，我从未获得过庆祝的资格，我把它定义成了世界发情日。听说每年的那一天，人们就会变成喝过催情药的种马，强制性交配。街上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丑的美的一大堆，腆着鼻头寻找可攻的目标。听说那天不宜开车出行，出祸的概率大，名车被刮花的机会多。

    我趁着自己还具备的好奇心在那天上街。恰如其分的解说是，我是只被虎视眈眈的羔羊。脚踏实地的，踩着两个、三个甚至四个轮子的狼佯装醉酒般地对我横冲直撞。看我被惊得毛发颤抖，卷毛竖成了直发，他们才放弃了欺软怕硬这种下三滥的行当，还算是狼子野心。

    那天不是雏能自然飞得起来的，还是躲在羽翼下为好。

    又有一年，我是和寻安一起上街。我很遗憾有人一见我俩就流露出嫉恨，窃窃私语的，指指点点的都有。这种日子唯独见不得一男一女并肩走在一起，手拉手，勾肩搭背的更忌。我俩默契地把这些违规行为做了个全，手里的玫瑰才不会因为有了旧的就不要新的。我偷笑，捧着数目越来越多的花，挽着色香味俱全的寻安，招摇撞骗地蹭了个发情节。

    因为这个把爱情当噱头的节日太不美好，我如释重负地从没记挂过它。

    我对着镜子

    演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化了个浓妆

    玷污了五官

    龇牙咧嘴

    表情魅诡

    我卸下妆

    泯灭了余光

    龇着牙

    咧着嘴

    笑得没心没肺

    我换了身华丽衣裳

    惊艳了目光

    抱着镜子里的你

    合着摇滚乐

    舞着羽霓裳

    夜半钟声敲响

    你从镜子里消失

    带走了三魂

    刺痛了七魄

    我看着赤裸的自己

    砸碎了这块玻璃

    独角戏

    演别人为难

    演自己失意

    我和汪交代了一些寻安平常的嗜好与禁忌，然后毅然决然地投身于自己的律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