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元十四年,上元灯节。下了最后一场雪。
白雪皑皑,银装粉饰着北周的王宫,还有大街巷。依命师的话,瑞雪兆丰年,这场雪,开了个好头。
这天,大街巷挂满了灯笼,到了夜晚,天色暗下来,整个颖都城却因张灯结彩而灯火通明,街上站满了人,热闹极了。
外面飘起了雪花,芮阳院卧房的门向外敞着,风把雪花悄悄地吹进屋子,落在门槛边儿。月亮白柔的光芒照在地面上,一双脚踏着影子走了几个来回,忽然停住。
霖儿转头,没了耐心地走过来,“忍不了,忍不了了!姐,你快想个办法啊,我们再不出去,灯会就结束了。”
陆箐婳拄着胳膊,脑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将手中的花茶一块一块的丢进杯子里,听着水咕咚的声音,似在打发时间。
自从月前,她在太明宫殿上那么一闹,陆公良觉得丢尽了脸,再也没让她出过家门,无论她到哪儿,哪怕是上个茅房,都有十几双眼睛盯着。
“有了!”她突然站起来。
霖儿还以为她想到什么好主意了,跟她到后院的墙根儿下,看着她搬开堆满雪的石头,最后指着那个脏兮兮的洞说:“成了。”
霖儿向后退了几步,嫌弃的看着黑乎乎的洞口,“我们真要从这儿出去吗?”
“你要不要放花灯了?”
“可也不能爬狗洞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快点儿!”说着,她把霖儿拉过来,推了进去。
霖儿没她那么灵巧,费好大劲才爬出来,陆箐婳一直在身后催啊催,她差点儿被卡住。
霖儿直了直腰,手背在腰后捶了捶,还没问她,是怎么发现这个狗洞的,一回头,人早跑到对面猜灯谜去了。
她们只跟着玩了一会儿,要赶在子夜前放完花灯,就急急忙忙的往西子湖边跑,也没注意从哪儿走出来的人,差点儿将他撞倒。
陆箐婳道了歉,“您没事吧?”
和尚摇了摇头,他看上去有些苍老,却慈眉善目,一看便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大善人。只是他双目空洞,那双眼睛看着陆箐婳,又不像在看她,他低头喃语:“阿弥陀佛。”
陆箐婳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此人竟没有什么反应,她断定,这和尚看不见东西。于是跟着念叨了一遍:“阿弥陀佛。”就拽着霖儿走了。
陆箐婳走走回头瞄了一眼,和尚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好像被冻住了。她对霖儿说:“那个和尚在看我们。”
“不会吧?”霖儿也瞅了眼,她拉住陆箐婳,“你别回头,我们快走吧,我害怕他。”
走了好远,人还在那里,这数九寒天,他只穿着单薄的青衣,拿着一串佛珠,陆箐婳和霖儿觉得他怪可怜的,没准是被哪个寺庙赶出来,没有地方可去了,就回去给了他一些碎银子。
陆箐婳将要走,就听和尚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心善,生来富相,命遇贵人,他日必有后福。不过……”
“不过什么?”陆箐婳追问。话都听到这儿了,也想听完全。
岂料,这和尚却说:“姑娘命中有一劫,过去了,便能化险为夷,一生荣华富贵;过不去,后世命运多舛,只怕贵人变人,福,即是祸。轻则,家道败落,一贫如洗;重则,家破人亡,命丧黄泉。”
陆箐婳听了,脸色当即拉了下来,气愤的说:“秃头!瞎说!一会儿说我福气多,一会儿又说我命不好,说话出尔反尔,世道变了,和尚也变坏了!”
她凶巴巴地说完,气呼呼地走了,走走扭头回来,把给和尚的银子也拿走了。
和尚看着她走远,摇了摇头,他念叨:“福兮祸兮,一念间罢了,一念间罢了……”他转身,霖儿拦在他面前。
“大师,我家姐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就是您刚才说,姐命运多舛,是真的吗?”霖儿忙问:“如果是真的,大师能不能告诉我们化解的办法?”
霖儿再三请求,老和尚才赠了一个锦囊给她,称时候到了,便知晓。
霖儿说她的名字不好,一直想找人改名,听人说“辛”这个字好,有“欣欣向荣”的意思,问和尚叫这个字怎么样。见着和尚点头,她心里欢喜,那边陆箐婳开始催了,霖儿谢了和尚,高高兴兴地走了。
她奇怪锦囊里面是什么,偷偷打开了瞧,巴掌大点儿的布上只绣着一个字。她不认识,嘟囔道:“这念什么啊?什么意思嘛?”
陆箐婳看她磨磨蹭蹭的,走过来,霖儿见她过来,本来是要把锦囊藏起来的,还是被她看到了。
“你拿的什么?秃头给你的?让我猜猜,里面八成是什么能帮我化解劫难的妙计吧?”陆箐婳在霖儿点头时,拍了下她脑袋,“秃头说什么你信什么,他就是在故弄玄虚,你看我干什么?扔了,我让你扔了!”
陆箐婳抢过锦囊,丢的远远的,霖儿还跑过去捡回来,什么好东西似的,碰都不让她碰。
“姐,你以后叫我辛儿。”
“不好听,还别扭。”
“叫顺嘴了就习惯了,大师说了,辛这个字好,姐,你别不信,我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