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风吹拂下,芮阳院里的枝柳丫缓缓地飘动。
陆箐婳坐在窗前,她仰头望着檐下金丝笼里的翠鸟,看它从笼子的一端飞到另一端,上下扑扇翅膀,那般欢快。然而,她的心情却不如此。
她拄着胳膊,呆呆的就瞧一处。一个晌午过去了,她不曾动一下。
“还坐着呐?”
霖儿走过窗前,看到她还坐在这里,走进屋子。
霖儿把手里的花蜜放下,到陆箐婳身边,弯下身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没有反应,连睫毛都不眨,霖儿栽歪着头,看着她说:“你不会傻了吧?”
她喘了声,走回桌子前,接着收拾她的花蜜。她将花瓣塞进罐子里,边吐槽:“齐豫有什么好的?要我看啊,就是一个自大狂。他不娶更好,没准你就能和二殿下修成正果了。”她停住,嘴角边带着笑,美滋滋的幻想,“姐,你以后要是嫁给二殿下,可就是王妃了。要是殿下当了王,天呐,那你就和大姐一样,也是王后了。等那个时候啊,老将军可就不敢再关你咯,想想就开心,你说是不是……”
霖儿回头,看她还盯着那儿发愣,撇撇嘴巴,拳头按着花瓣使劲儿往罐子里怼了怼。忽然,听见她问:“是你告诉翊哥哥的?”
霖儿手上的动作慢下来,还没等她解释,陆箐婳走到她身边,直直盯着她,质问;“那也是你告诉齐豫的?”
“不是!”
昨日齐豫突然出现在昭仁宫,若不是有人刻意通知他,他怎会去?如果他没有去,说不定独孤错已经拟了旨,赐了婚。
霖儿就怕她误会,当即辩解,“我怕你有事,才去找二殿下的,是殿下……”
糟了!
要是让她知道,是二殿下告诉齐豫,她去王上那里逼婚,还要齐豫永远不能再回齐国。那她一定会去找独孤翊问个清楚,没准又会惹出什么祸来。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霖儿立马改口:“二殿下听说你去找王上,就立刻赶过去了,我一直留在他那里等你,怎么告诉齐豫?”她怕陆箐婳不信,像模像样的嘟囔:“再说了,人家就是不想娶你,你还非得厚着脸往他身上贴,这不是……不是自讨没趣嘛。”她本意是想说,这不是贱么,想想要真说出来,陆箐婳还不活刮了她。
“你!”陆箐婳听她的话,越来越气。
本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被霖儿说中了,她又没得什么反驳,只好拿‘姐’的身份压霖儿。
她叫霖儿去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她满意了,气消了,人才能起来。
说来,霖儿也真是命苦,跟着这位主子,好事落不着,还要替她挨板子,现在又要受她的气。
霖儿也是倔,不肯向她认错,到院子里,一跪不起。
陆箐婳坐在屋里,门开着,她偶尔瞧外面的人两眼,然后气鼓鼓的转脸,一壶水翻来覆去的换了几次。
“霖儿?跪着做什么?”
陆珩来找她,见霖儿跪着,两人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隔得好远,又都没个好脸色。
他听旁边的丫鬟说了大概,也不是什么事儿,便让霖儿起来,结果,里面的人听见了,气冲冲地走到门口,“继续跪!本姐没让你起来,你就不能起来。”
霖儿听了,忍住泪,又跪下了。
陆珩看着妹妹,“妹,你又在闹什么?”
陆箐婳理直气壮的说:“你问她。”
陆珩摇摇头,他转身,让霖儿起来。霖儿不起,他便伸手扶起她,然后对陆箐婳说道:“长兄如父,我替她做主了。”
陆箐婳看着他们,她撑着眼睛,红了眼眶,“好,特别好。”她咬牙挤出几个字,转身进了屋子,在陆珩走到门口时,‘啪’地一下关上门。
“妹。”陆珩站在门外,他敲了敲门,这时,下人过来告诉他,王上的近侍来了,陆珩便去了。
他走后,陆箐婳咽了咽嘴巴里的咸渍。想起来,前日他刺杀齐豫,莫非王上又要他做什么对齐豫不利的事情?
陆箐婳想想,推门跑出去。
霖儿还站在院子里,看她出来,明显是有话和她说,但又觉得难以切齿。
陆箐婳也看着她,两个人谁都不想先开口,就怕在对方那里掉了面儿。
没多久,霖儿见陆箐婳从陆珩那边出来,出了府门。她料想,是去找那个男人了。
陆箐婳到齐豫的住处时,人已经走了。倒是青云见到她,很高兴,要给她瞧自己新学会的一套拳法,陆箐婳却没有空看他演示。
刚才,她偷听到那侍卫和陆珩说:王上已经放出消息,让齐豫相信,死在绥阳的人并不是呈午,叫人乔装呈午,将齐豫引到云崖,斩草除根。
她还是来晚了一步,青云说,刚才有个人送了封信过来,齐豫看了信就出去了。陆箐婳想他定是去云崖了,立刻赶了过去。她一路快马加鞭,和老天爷祈祷了千万遍。
云崖,在颍都城南,一座名为云泽山的地儿。
几年前,颍都大旱,王上命人开渠引流,就是引入的云泽泉水。此山,近瞧,草木茂盛,深寻,幽深僻静。由于山路难行陡峭,很多狩猎的人都不会选择来这儿。独孤错将齐豫引上云崖,无非是不想留下任何痕迹。齐豫如果出了事,他大可以和齐国旧臣们说,是齐国公子顽劣,独自跑到山上,顶多象征性的处罚照顾齐豫的下人,算给齐国的交代,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
陆箐婳跑到崖上,不见齐豫的影子。她大口大口的喘气,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她在云崖上往下瞧,脚下的石子掉进山崖几颗,她往后退了退,攥住衣服,慢慢地走到崖边,她看着底下,半天说不出话。
只听身后响起一声,“陆箐婳?”
她回头,男人站在她身后,侧着眉目,瞧她。
陆箐婳豁然笑了,她跑到齐豫身前,拍了拍他的脸。齐豫嫌弃的避开她,他走走回头,拧眉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你跟踪我?”
她这时才想起正事,拉着齐豫就走。
“干什么?松开!”
“你要等的人根本就不会来,是王上……我回头再和你解释,你快和我走。”
齐豫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逼婚不成,又想耍什么花招?陆箐婳,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齐豫,你扪心自问,我有害过你吗?”陆箐婳皱眉看着他。
齐豫眸子一挑,“没有吗?”
他唇角提起一抹冷笑,似有鄙弃,看着她,啧啧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和周王串通一气,让我娶你,呵……想让我永远留在大周,不能回齐国,可笑。”
“笨蛋!”陆箐婳直跳脚,“你气死我了!”
齐豫扫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去。刚抬头,就见一行黑衣杀手。
他敛起眉宇,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真是瞧你了。”
“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是我把人引来的吧?”陆箐婳心里泛酸。
齐豫冷哼道:“不是吗?”
知道他来云崖的人,只有青云。如果不是陆箐婳问,青云是绝对不会透露他行踪的。
“不是!”陆箐婳冲他喊道。
她过去帮齐豫,但被他推开。她不知道为什么齐豫对她的误解会这么深。
她甩去鞭子,和那些人缠打起来。
这些杀手有备而来,他们将弓箭对准悬崖边上的两人,直到现在,齐豫还认为她在和他演苦肉计。
把把利箭刺向他们,齐豫挥剑挡开短箭,只见几把利器刺向陆箐婳,他拧紧眉,迅速到她身前,替她挡开箭。
“你现在还认为我在骗你吗?”陆箐婳在他身后问。
“闭嘴!”
齐豫肩膀中了箭,这箭上有毒,没一会儿,他就开始头晕,手脚无力,跪在地上,就连面前的剑也提不起来了。
陆箐婳看着那些杀手走过来,她要和那些人拼命,齐豫拉住她,紧着眉,说:“少管我,走。”
刺客是独孤错派来的,要的是齐豫的命,如果齐豫死了,他们不会为难陆箐婳。
陆箐婳攥紧手中的九棘鞭,她转身蹲下,对齐豫说:“齐豫,你听清楚了,我从来没有要害你。是我陆箐婳,救了落水的你,你承诺要娶我,可你这个混蛋居然移情别恋。如果今天我们俩死在这儿了,下辈子你等着给我做牛做马,如果我们还能活着,我要你,履行承诺。”
她说着,长甩九棘鞭,拉着齐豫从云崖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