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坐在路恩左侧中间的一名年轻的大臣。虽然从皮肤和头发的状态能判断出是年轻人，不过眉眼之间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朝气，阴沉沉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他说话的态度也很令人不爽：“你们魔女不是看不起脆弱的人类嘛，突然说要和人类一起建立新的市场，不会是有什么阴谋？还是和从前的黑魔女一样，拿人性做一些恶心的实验满足你们变态的乐趣？”
话真的很难听。雪伊从中抓到了关键字眼：“人类，看起来你没有一百多岁，你从哪里听说的黑魔女？”
雪伊不太相信“巧合”这回事，因果皆是必然。
这位年轻的大臣没想到传闻中坏脾气的魔女没有生气，看样子还想平等的交流，他准备好的大吵一架无用武之地，闷声闷气地回答：“人类并不都是愚蠢的。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类是布雷顿王国最高智慧的凝结体，知道一点魔女的常识不足为奇。倒是你避重就轻，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芬里尔！给我特地邀请来的顾问道歉！”
路恩大声呵斥了这位年轻大臣无礼的举动。芬里尔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很抱歉这位魔女姐，我把个人的情感带到了会议中，请谅解。”
雪伊才不在乎人类的礼节，直直盯着芬里尔，一副不问出点什么就不罢休的气势：“芬里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魔女掺和进人类事务的原因。回答我，你从哪里得知黑魔女这回事？”
雪伊的气势压迫着芬里尔，在场所有的大臣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了芬里尔。
芬里尔在明里暗里的暗示之下不得已，含含糊糊说：“可能是阅读王国历史书的时候无意读到的。几年前的事情了，记不清。”
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雪伊正要继续逼问，路恩及时出来制止：“好了雪伊，按照约定你必须回答芬里尔的问题，这也是我们现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拜托了，我不能回答，请魔女姐来回答。魔女和人类应该怎样合作出一个平等的市场？”
这根本不是我提出来的问题凭什么要我回答？
雪伊给了路恩一个旁人不懂的谴责眼神，路恩回以王子的微笑——那种“不管你在说什么我已经保持了我应该有的高贵气质”的含义。
让人火大。
“黑魔女”的疑问暂时放到一旁，当所有人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雪伊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回答这个问题意味着她代表着全体魔女回答人类的问题。
代表魔女……
这个沉重的现实像铁锁捆绑了舌头。
没办法回答，这问题太难了，一个不对就是万劫不复。
在迟疑之际，雪伊感觉到桌子底下，自己攥紧袍子的手上覆盖了一层温暖。
是路恩觉察到她的紧张，通过触摸安抚她。
真是多事。
“魔法自大陆诞生之日诞生，魔法凝聚成物，诞生最初的魔物。某一天，魔物突然意识到了种族的概念，意识到了如何生存，智慧来自于生存的欲望……”
如果一点思路都没有，干脆从头开始说吧。这是路恩教给她的。路恩教了她很多类似这样的无用知识，浪费时间。
年轻的大臣芬里尔想打断，被路恩以手势堵回去。
“来自大自然的魔法与生存本能的智慧两者混合，诞生了最初的魔女。因此魔女的天性里有着纯粹的自由和自我。”
那既然这样，远离愚蠢又脆弱的人类才是常识，两个物种根本不需要硬凑在一起。
人类都是这么想的吧？魔女说不定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不对，这里有错的地方。
“可是啊，”雪伊给了路恩一个微笑，事后会后悔的那种温柔的笑容，“魔女的生命太长了，在人类诞生之前诞生，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类一代又一代的灭绝，天灾人祸，我们看过了太多了。很多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用魔法干预了人类，就能延缓人类的生命。智慧叫我们不要这样，因为人类有着贪婪掠夺的本心，一定会想要更多，从而干涉到魔女的自由。”
“不是这样……”芬里尔很想说些反驳。路恩孩子气地瞪了他一眼，阻止了他发出声音。
雪伊在桌子底下，带着一半恶作剧的心态反握住了路恩的手，明显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僵硬。
除了被魔物追赶的危险时刻第一次正经的握住双手呢，真是罕见。
“可是，魔女们，包括我，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人类愚蠢且脆弱，却能存活了上千年没有灭绝，为什么人类的数量对于魔女来说是压倒性的？人类最了不起的特质是合作。大家聚在一起成为王国，成为社会，又在路恩的集合下组成了市场，这是魔女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哪怕是魔女协会，也是模仿人类而来的集合体。”
“历史上的所有灾难告诉我们，把力量集合在一起能爆发无可限量的巨大力量。”
接近了结论，雪伊的掌心渗出了汗水，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科玛知道，否则又要被嘲讽了，竟然因为人类紧张，丢脸死了。
“所以，我们想试试看，如果组成一个更大的团体，能积攒多大的力量，这点太有趣了，有趣到，哪怕牺牲一点点自由也没关系。反正生命够长，这样的尝试未尝不可。”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雪伊不安地看向路恩，眼神询问他：我说错了什么？
路恩第一个微笑起来，王子的微笑，此时此刻竟然没有那么可恨，反而很心安。
“那，就是这样了。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诶？什么就结束了？
雪伊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结果却是不让别人质疑？这样很无聊啊。
“是的，”年轻的大臣芬里尔首先开口，“非常清楚，没有疑问了。”
路恩的声音格外温柔：“那好，会议解散。”
大臣们按礼节依次告退。雪伊的脑子还是懵得。
所有人都走了，雪伊问：“就这样结束了？”
第三个人的掌声在窗外响起来：“对啊，真不错呢，看我的徒弟成长到这个地步，真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