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成为一名老师。”
夏天风透过窗户吹进,男孩穿着淡蓝色短袖,破破的灰色沙滩裤,视线望着外面,干净洁白的脸上有着一丝犹豫。
“为什么?”我问。
“我也不知道。”
“好吧。”
玹逸是个有轻微自闭症的孩子,刚开始认识他时,我以为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望着窗外发呆。我问他在看什么,他不回答,抱着我奶奶送给他的棕熊,然后继续目光呆呆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奶奶是孤儿院的义工,她也经常带我到这儿来玩。
这是孤儿院,这里的孩子都是患有先天性疾病或者因各种不知名的原因被遗弃在这里可怜的孩子。院外是用一道围墙隔离开来,穿着新鲜衣服的孩子,牵着父母的手从外面经过,院内的孩子穿着破破烂烂,被洗了又洗的衣服,痴痴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这是飞机,遥控飞机,我爸爸特意从外地给我带回来的,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我在我们区的儿童绘画比赛上得了二等奖,妈妈答应说要带我去海洋公园玩!”
围墙内是一片死气,墙上的油漆开始脱落,大片爬山虎迅速占满整片围墙,夏天窗户敞开着,清凉的风吹入这里却也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气。曾经有几个顽皮的孩子在围墙外向里面投掷石子,又有几个好奇的孩子在半夜大人们都睡着时偷偷翻出墙外,都想一睹外面的世界,但是也许因为夜黑,也许因为胆怯,总之他们并没有顺利逃走,而那些破碎的玻璃现已用强力胶布牢牢粘住,他们翻墙时留下的脚印却始终在那里,一个个像迷宫一样呈现在布一样的砖块上。这些被家人遗弃的孩子,也是被世界忘记的孩子们,这里俨然成为了他们第二个家。
“喂,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我举着奶奶用来修理头发的大剪刀,故意在他眼前晃。
“你不说话是看不起我的意思喽?”我学着电视里的那些痞子的样子,
“你要是再不开口,我就把你的眉毛还有头发统统都剪光,再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喂给阿黄,(孤儿院门口的那条狗)再把你的衣服扒光,在你身上浇上香喷喷的油和佐料,最后把你放到火架上烤。”
说完我又看看他,希望他能被我说的话吓倒。可是……
并没有。
“喂,你个哑巴!”我开始用脚踹他。
“咚!”他的头磕到了墙上,发出一巨响。
“别以为大人不在就没人可以管你了!”
我生气地举起手往他脸上扇去。
他还是没有哭,在巴掌落到他脸上之后,他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无比忧伤的眼神看着我。
“呀!”
此时一道可怕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令我毛骨悚然,动弹不得。我愣愣地僵在原地,头顶被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着。
“杨梓凝――你又在欺负朋友了啊!”
啊!
糟了!
“奶奶……”我求饶。
“给我过来!”
我缓缓转过身,看到她拎起袖口,露出两根年迈却结实的臂膀,叉着腰,眼睛溜圆地瞪着我。
我太明白她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了。
“我错了奶奶,我再也不敢了,您原谅我这次吧……”我装作很委屈的样子,立即向她撒娇求饶道。
可是……晚了
她的脸愈发黑下去,她走过来粗暴地拉过我稚嫩的手,硬生生将个子的我往那僻静幽暗的地方拉。
完了,我此时的心情是——草泥马的。
我回头看着那个始作俑者,发现他也在盯着我,的脸上还是和最初一般沉默又迷茫。
“你给我等着!”
我朝他做了个报复的手势。这笔账我记下了!
从此我开始了对姜玹逸整个童年的报复计划。我往他鞋里塞东西,有时把捉到的西瓜虫、蚯蚓等扔到他鞋子里,在午饭前偷偷挖了一勺当作土豆泥提前“盛”在他的那份午餐盒里。趁他午睡的时候,悄悄在他背上口袋里装满一只只幼的蜘蛛,或是刚从草堆里捉来的蚂蚱,稀数藏在他身上。
“喂,哑巴。”有一天我对他说,
“我要走了,”
他抬起头来看我。
“我要去外地上学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捉弄你了。”我说。
他还是沉默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脸。
“为什么?”
他突然开口问道。
等等?什么!我有一瞬间的错愕,这个哑巴第一次对我开口说话!
“因为那里有更多很好玩的朋友啊,有新奇的玩具,特别漂亮的老师,还有很多很多没见过的很酷的东西。”我洋洋自得地说道,听爸爸说那里的环境更适合我的成长,妈妈也同意这一看法,只有奶奶在饭桌上默不作声。
“那里……应该比孤儿院好玩吧?”
他低下头去,紧致的五官下隐藏着一抹难以化解的阴郁。
“那当然了。”
“那里什么都好,有明亮的教室,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一个非常大的操场,有藏着很多漫画和各种各样书本的图书馆……”
我知道玹逸没见过这些,他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仍旧滔滔不绝地讲着。
“那里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吗?”哑巴突然问我。
“嗯……”我沉思片刻。
奶奶说了,在学校,老师就是我们的父母,奶奶说的话一定没错。
“当然有了!”我拍着胸脯说道。
“在学校里我们所有人的父母就变成了老师,我们都要听他们的。”
“这样啊……”哑巴低着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呵,真奇怪,真想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盯着他,这个哑巴其实长得不错,五官娟秀,一点不像个男孩子,那双眼睛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好像会发光。
他突然抬起头来,“我决定了,我以后也要成为一名老师。”
什么?
我看着他。
他天使般的面庞微微侧着,嘴角有一抹不容易被察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