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月后,雪奈出现了头疼呕吐的症状,而且开始喜欢吃酸的东西。
根据见多识广的夏的判断,这明显就是怀孕了。
米勒先生及时送上了自己的祝贺,而景原则在庆幸自己至少有八个多月不用再遭受苦役威胁了。
他觉得这一个多月过得比耕地的牛还累。
反倒是总算有后的喜悦没那么明显,也许是因为他早早就成了孤儿的缘故吧,对亲情总是显得有点淡薄。
不过他还是表现得和一个正常的准爸爸一样,手忙脚乱地做着各种准备。
还好有夏在身边,景原不至于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连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她很正确地指导着景原渡过了大半年的时间,直到雪奈临盆的那天。
1919年12月14日,这一天成了景原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没有之一。
有利斯特先生这位老死灵法师在,接生根本不是问题。他准确地判断出了雪奈的临产期是什么时候,并且在临产期前将她送到了医院里,临盆的时候立刻就有医生和护士来接生。
生产的那天。
景原在外面焦急地等了几个钟头后,终于看到了他新出生的……
“这是儿子还是女儿啊。”
他有点为难地问道,刚出生的婴儿个个看起来都皱巴巴的,看起来像个小老头,根本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不介意吧,我听说你们诸夏人会溺死女婴。”
接生的护士有点严厉地问道。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我不歧视女孩子的。”
大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影响,那就是女性地位的提高。因为在战时几乎所有的适龄男性都被投入到了前线作战,在后方维持着生产的全部都是妇女。
现在很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非常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妻子做事比他们还利索了。
“不给她取个名字吗?”
“等会再说吧,雪奈呢?”
“产妇?她现在在护理室里,利斯特爵士说她需要正确的产后护理,你也不会希望她出事吧。”
“当然不希望了,麻烦您了。”
“别忘了取名字。”
“会记得的。”
景原点了点头,看着护士抱着自己的女儿离开了,心里不知为何一阵失落。
不过他始终认为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不专业的人去硬插手多半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
而且魔法师的身体素质虽然比不上修士,但是总比普通人好多了。
没过多久,母女俩就渡过了产后最危险的一段时间,和景原一同回到了贝克街220号。
妻子早逝,一生无子的米勒先生看见新出生的孩子,简直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样,脸上满满的都是宠溺。
他坚持要当孩子的教父,景原在他的坚持下也只好答应了。
虽然他还是觉得一堆不信教的人里面突然冒出个教父还是太违和了。
接下来就是起名环节了,但是景原是个典型的起名无能,只好把这项工作丢给了米勒先生、夏还有雪奈,他怕自己起了个什么奇怪的名字,然后让孩子被人笑一辈子就不好了。
一群人讨论了好久,最终还是由夏决定了孩子的名字。
“就叫她‘玉虚’吧。”
她如是说道。
玉虚宫是传说中元始天尊的道场,正好景原也是个道士,所以她干脆就用道门传说中的东西给她起名字了。
而且这个名字男女皆可,听起来也不错。
所有人对此都没有意见。
接下来的一年,无比的平静。
不久后,景原被帝国理工聘请为讲师,周薪三镑。不过其实他不用去也可以,这属于挂名职位。
三镑虽然不多,但维持一个小小的、温馨的家也完全够用了。
纱雪经常跑过来看她的小侄女,似乎觉得这个小小的孩子很有趣,经常逗她玩。
而景原每天的工作就是俯首翻译经书,以及照顾孩子,如果有空的话也会去讲几节课。
虽然雪奈一直说她可以当全职太太,但是景原始终认为她读大学不是为了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应该走出家门发挥自己的力量。
所以在八个月后,玉虚不再需要时刻有人照顾的时候,雪奈还是走出了家门,在帝国理工下属的一个实验室找了份工作,成为了一位光荣的研究员。
工作不累,周薪也不怎么高,但是这也足够了。
她很幸福。
平静的生活就这样一直持续着,直到几年后才被一份论文打破。
一九二三年三月十四日。
今天的科学界也和以往一样平静。
自从1916年景原和雷蒙一同提出物质波后,物理学再也没有什么进展,仿佛一潭死水一般。
尼尔斯·波尔的模型和物质波模型之间始终存在的矛盾无法调和,也没人知道怎么调和。期间许多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其中也包括已经在加洛林功成名就的雷蒙。
他提出了修改过的导波理论,从数学上看,这个理论是无懈可击的,但是偏偏还是需要一个“不需要的假设”,也就是所谓的以太。
但是问题是,就像我们曾经多次说过的,以太不存在,真的不存在,所有基于以太的理论都只是在数学上好看而已,在现实中绝对不可能成立。
所以他的理论甚至连杂志都没上,只是作为一种极其小众的理论在圣帕里斯大学流传。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景原像往常一样买来了这个星期的各种科学杂志,想看看这个星期又有什么新进展。
嗯,又是没有创意的一天。
他摇了摇头,放下手中厚重的杂志,准备继续翻译金丹期的功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邮差的声音。
有人寄信过来了?
不会是那位西园寺先生吧。
景原心虚地跑下楼,从邮差那里接过了一个厚重的信封,里面装着的东西明显不少。
寄件人是一个叫菲利克斯的人,看名字应该是合众国或者诸夏的,但是寄出的地址却是一个他以前没怎么听过的地方。
他有点疑惑地把信封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好在谢过邮差后,第一时间冲到了四楼的实验室里,然后用自己的法力将整个房间封锁住。
虽然可能性不高,不过还是要警惕,特别是这种来路不明的邮件,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个杀伤性魔法阵,万一在二楼炸开的话,那他就可以当场去世了。
实验室的东西如果被炸没了当然很可惜,但是这些都是可以买到的,反正身边就有个富家大小姐,炸没了大不了再买。
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之后,他发现这里面装的确实不是恐吓信或者晶石炸弹一类的东西,而是一份论文。
《论量子力学》,作者是沃纳·维克莱恩,一个他之前都没怎么听说过的名字。另一个则是帕斯卡·约当,数学家,之前已经相当有名气了。
而且重要的是,这个标题取的特别霸气,如果没有一定把握的话,不会有人会起这样的一个标题。
他没有管其它的论文,直接翻开了对应的页数,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这篇划时代的论文。
论文不长,但是里面提出的方法却是前所未见的。
首先,这位叫维克莱恩的年轻人抛弃了人们一直以来的方法,不再从谱线强度入手,转而考虑电子在原子中的运动,暂时不考虑它的物理实在到底是什么,先把数学模型建立起来再说。
而他建立起来的数学模型里,用到了一种被称为“矩阵”的东西,这本来是高等代数中的东西,一般被用来解多元方程组,把它用在量子力学里绝对是第一次。
景原对这种之前只在纯数学里用到的东西一点也不熟悉,所以他只好粗粗地扫了一遍,记下了几个要点后,给夏发了个消息,让她赶快回来。
夏的速度一如既往的飞快,不到一分钟后,刚刚还远在街道另一头的夏就从阳台走了进来。
“怎么了?”
“跟我去一趟学校,我要去借本书。”
“可以。”
夏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和景原一同走出了家门。
很快,景原用他的教师借阅证借到了他想要的书,在家里埋头学了几天,初步掌握了矩阵的方法后,再转头来仔细阅读他之前没看完的论文。
还是那样的艰涩难懂。
他撇了撇嘴,出门吃了顿饭,抱着杂志就上到了四楼,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
看了一个晚上后,景原总算理解了这篇论文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它利用一个二维的数表,也就是矩阵来重写了原本的理论,然后依靠这张名曰矩阵的二维数表来推算人们头痛了好多年的东西。
然后事情就这样成了。
依靠矩阵改造的公式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自然而然地就推导出了量子化的原子能级和辐射频率,而且和实验结果拟合的极好,唯一的缺陷就是矩阵化的方法看起来会让人很头疼,因为它实在是太反常识了。
不仅如此,它还不遵守乘法交换律,把两个矩阵反过来乘的话,就会收获两个不一样的解。
这岂不是荒谬?
景原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为什么电子会有这种严重不对称的性质。但是偏偏这又是正确的,不仅从数学上无懈可击,在物理上它同样无懈可击。
因为它只是把原本的公式改写成矩阵形式而已,甚至没有引入新假设,反倒是干掉了原本的一个假设,让整个体系看起来更完美了。
而且它还是严格量子化的,没有引入波动方面的假设,用完全的量子化方法构建起了一个新的帝国。
如果说原本经典物理还能靠物质波苟延残喘的话,矩阵力学就是给这座摇摇欲坠的破楼补上了最后一脚。
经典体系,在今天宣告彻底结束。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