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望结束后不久,令月很快就出院了,虽然她的身上还有着这样那样的伤痛。
这是令月自己要求的。
她回到了位于地下的城市中,回到了伊莱斯民众的眼中。举止大方的接受了他们的欢呼。
“英雄!她是如玛利亚·特蕾莎,如贞德一般的伟大女性!她是被上帝所选召的圣女!”或许是出自某些人的授意,当然也可能是撰稿者本人的意志,许多媒体上,纷纷出现了类似的话语。
她死了,却又复活过来了!没人知晓她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是在击毁敌人那不可名状的噩梦般武器后,却依旧回到了瑞德尔,这无论如何也能够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令月坐在敞篷车之中,举着帽子,微笑着向人们致意,一如一名真正的领导人。
这一幕,除了被一般群众看在眼中之外,也落在了把握方向盘的人眼中。
比如说啦啦哒。不知何时开始,它的心中就被染上了一层狂热的色彩。站在那街道中央的是什么?是希望,是神之女!
正常人压根不可能在大脑支离破碎的情况下还活着,就算活着也不可能与常人无异……她绝对是神之女,也只能是神之女。
再比如说路易和纱里奈舅甥两个。
“那天我去探望殿下时,殿下说出了上面这些话。”纱里奈面无表情的,对路易和盘托出了,她和令月的谈话。
路易眼神复杂。毫无疑问,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要让瑞德尔变得伟大,他也想成为统治人类的高高在上之人。
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一个不顾一切的野心家。
他点燃了一根雪茄,可是他的手却在颤抖,抖了好几秒才将雪茄送进了嘴中。
“纱里奈,你知道么,听到这些话,我差点以为皇储殿下活了过来。”路易脸上露出了既不是苦笑,也不是真笑的奇妙笑容,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我不知道为何她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不过,对人类而言,这或许是个好事吧。”
“舅舅,不知道您打算如何做?”
“我如何做?不不不。你错了,纱里奈,应该是,你如何做。”路易摇头,“我所做的事,这一辈子只有一件,那就是在不停地与现实妥协,然后在妥协的同时,令瑞德尔变得更好。而且,我的生命……唔,也早已临近终点,我恐怕看不到人类的复兴了,恐怕连转折点都看不到。未来是你的,而不是我的。”
“舅舅你才五十岁。”纱里奈仍旧没有表露出太过明显的表情,可是她忧愁的眉眼,却折射出了她的内心,“你还能活很久很久。”
“五十……早已不再年轻。古华夏有句话,叫做五十而知天命。”路易叹息,“说实话我是个懦夫,我这一辈子都在逃。可是有个该死的灵媒却说过,我逃不过,终究逃不过……命运。我自己也有预感,我指不定哪天就死了。第六感,我的第六感不会骗我。我看不到了,也就没法再照拂你了……呵,我这个懦夫也没资格谈照拂你。好好想想吧,纱里奈,你应该如何做。”
纱里奈不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同样,西芙也看到了。
她有点高兴。既为了令月高兴,也为伽利略人类在高兴。她感觉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不觉间,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了啊……”
谁能想到,当初在蒙卡洛救下的小女孩儿,在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内,会有那么多的际遇呢?不过西芙也察觉到了,发生在令月身上的改变。这位倔强的小女孩儿,似乎和过去的她有些不一样了。
正在感慨间,她的通讯器响了,是星港方面发来的通讯。
这样的景象当然也落在了伊莱斯联邦军中将依依兰阁下的眼中。
它很欣赏令月在瑞德尔防御战,还有目前在街上的表现。它觉得,有这样的一位公主出现,是伽利略人类的幸运。但对伊莱斯联邦来说,同样也是种幸运。
之前它已经和令月通过视频“交流”过了,它知道,令月会在伊莱斯联邦的指挥下舞蹈。
与灰翼教团打成一片的现在,刚刚征服两年之久的人类,毫无疑问,是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不,应当说,是极不稳定的“苦味酸炸药”,一个不小心,就能够将伊莱斯联邦炸上天去。但现在,有了令月这个稳定剂在,人类不仅不会炸了,反而会成为伊莱斯的助力。
如今的他并不担心人类——准确的说是瑞德尔方面会起异心。相反,他十分佩服伦道夫总统的策略。不仅牢固的利益纽带将瑞德尔与伊莱斯联邦仅仅捆绑在了一起,而且伊莱斯联邦统治下的七十一人类殖民地,也将向着伊莱斯“所期望的方向”发生改变……方方面面对人类来说有好有坏,但对伊莱斯却绝对不亏的改变。
而且这一系列的长远计划伊莱斯都有着绝对的硬实力作为保障。
……
对于自己的身份,令月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甚至,她还产生了一些熟悉感。她不知道这些熟悉感是从哪里涌出来的,但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还有点享受。
正如大海不会永远风平浪静那般,人生也总会出现或大或小的波澜。
令月的心中突然闪过了警兆。
身为灵媒的敏锐第六感驱使着她下意识的侧身闪躲,一枚臭鸡蛋与她擦身而过。
向令月扔臭鸡蛋的人立刻就被军警制伏了,不过她竭力喊出的话语,却被令月听进了耳朵里:“你这个懦夫!伊莱斯人的走狗,傀儡!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冒充皇亲的杂碎!你不得好死……人类帝国万岁!!!”
令月极力的压制住从内心涌上来的情感,她挥手示意军警暂时不要将之拖走,而后,她观察起了这名向她扔臭鸡蛋的女孩儿。
那是一名有着丹凤眼的年轻女孩儿,大概有着介于成年与青春期之间的年纪,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出半分受过军事训练的痕迹,脸上倒是带着没有洗去的泪痕,军警们几乎瞬间就将她制服,她没有做出分抵抗的动作。
令月盯着她,缓缓开口了:“小姐。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辱骂我。”
“我父亲三年前死于与伊莱斯联邦的战争之中,而你,你这个冒牌货,如今却在仰赖他们的权威,在你同胞的头上作威作福,我又为何不能辱骂?”丹凤眼女孩儿拼劲全力的昂着头,“是你先侮辱了在战争中为了帝国,牺牲的无数烈士们!”
令月没有在意冒牌货之类的问题,她并没有暴跳如雷,即便丹凤眼女孩儿可能戳中了她的软肋。她继续询问:“你的父亲在三年前就已经牺牲,那么小姐你又为何而痛哭?”
“就在半个月之前,我的男友也死了,死在斯特姆-达昂人的手里。”女孩儿的眼角里又溢出了眼泪。
令月沉重的点了点头:“与你的男友相比,我很幸运。我现在能够站在这里与你交谈,或许真的该感谢神灵的偏心与不公:被掳到蒙卡洛的人类千千万万,他们都死了,唯独我活了下来;欧尔克进攻船团赛瓦斯托波尔要塞,我与迪昂大师两人深入敌后,杀死了它们的指挥官后,竟然依旧能够全身而退;就在不久前,我和伊琳娜小姐乘坐微型飞船摧毁敌人的巨神兵……结果昏迷了很久很久,居然还是没死成,我真的真的很幸运,比你的父亲,和男友要幸运无数倍。”
顿了顿,令月继续说道:“小姐,你……去过战场吗?”
丹凤眼女孩儿茫然的摇摇头。
“那你……想见见我身体上的伤痕吗?”
令月撸起了自己左臂的袖子,丹凤眼女孩儿愣住了,就连眼泪也凝固在脸上,不动弹了。
那是一根怎样的手臂?它依旧如同其他女孩儿的手臂那般柔嫩,可是从远处看上去,却斑斑驳驳,有些地方的皮肤是乳白色的,可有些地方的皮肤,却如同是初生婴儿一般的粉红色。
很显然,胳膊的主人曾经失去了这部分的皮肤,让血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这部分皮肤,都是新长出来的。
不仅如此,胳膊上似乎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伤痕之上叠着伤痕。
这样的胳膊当然不是完美的,不过这却并不代表,它不美,伊琳娜就觉着它很美,它闪烁着耀眼的,无言的美丽。
令月微微一笑:“这都是这次行动中留下的痕迹……以前的,也好的差不多了。我是不是冒牌货暂且不论,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并没有侮辱你的父亲和你的男朋友。小姐你是感性的……这并没有错。不过我,却在强迫自己,按照理性来做事。希望小姐你能够更加宽容一点的看待我与你的不同之处。”
丹凤眼女孩儿不再说话,而是别过头去,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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