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信的双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他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然后面色如常地将信对叠收了起来。然而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显然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自若,毫无影响。
刘皓轩同样看到了信的内容,感叹道:“啧,这是使美人计呢。说你气吧,你还不承认。你不就是被自己的女人算计了一下嘛,有什么好计较的,又不是外人。”虽然一向知道沈北城心眼儿,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的想撩拨沈北城一下。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他看向沈北城的脸,只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异样。到底是在一起呆了好几年的战友,对彼此都挺了解的。
刘皓轩将视线从沈北城脸上移到耳边,看见了他耳尖泛红,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的妈呀,没想到你竟然会不好意思。以前我见别的女同志给你表白,也没见你这样啊。我就说嫂子对你来说不一般吧,你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他连说带笑的,身体因为笑得太厉害,抖得停不下来。
这时候,李爱国正好经过办公室的门口,听到刘皓轩的笑声,他显然是一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于是就走了进来。
沈北城脊背挺直的坐在办公桌前,好似悬崖边屹立的松柏树。而刘皓轩双手按在桌子上,笑个不停。
他们俩离得并不远,可谓是近在咫尺,却更像是存在于两个不同的空间,对彼此没有丝毫的影响。
李爱国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个情况?皓轩你笑什么呢?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下。”
刘皓轩听到李爱国的话,慢慢的止住笑,然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还不是沈北城,我跟你说啊,刚才他看过他媳妇的写表白信羞得耳朵都红了。我这不是感到好笑吗?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还摇头晃脑的,感叹事情出乎意料。
没想到面对狂风浪蝶,巍然不动的沈北城,现在会因为一封的表白信而红了耳尖。要想知道沈北城是否是不好意思,光看他的耳尖是否红了没有就知道了,这可是他经过常年不懈的观察而得出的结论。
今天完全刷新了他对沈北城的认知,这还是他认识的清冷,禁欲,仿佛遵循着清规戒律的沈北城吗?
沈北城听到刘皓轩的话,不禁脸色一黑,心中暗自给刘皓轩记了一笔,以后手底下见真章。沈北城凉凉的看了刘皓轩一眼,警告道:“闭嘴吧,怎么哪都有你。”
刘皓轩现在可顾不上看沈北城的脸色,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无视沈北城的警告。
他看李爱国对此感兴趣,也不绕圈子直接道:“我见上面写的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可不就是一首情诗吗?我看这肯定是嫂子给他使的美人计,温柔乡英雄冢,他可不就是中招了吗?”
刘皓轩虽然听沈北城提过楚南烟,但是沈北城并不是什么多嘴的人,相反他口风十分的紧,于是他对楚南烟认知只有,设计沈北城娶她却没遭到报复,长的好,是知青。
他一直对楚南烟挺好奇的,认为她对沈北城来说是特殊的存在,这可是唯一一个坑过沈北城没遭到他报复的人。
想到沈北城今天异样的表现,如果之前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他万分肯定沈北城动凡心了。
李爱国听着刘皓轩念的内容,觉得沈北城的媳妇还挺有文采的。就算李爱国文学功底并不怎么好,也听明白了,这明显是一首爱情自白的诗。
不过现在是冬天怎么说春日呢?想到于就问了出来“怎么说是春日呢?季节不对头啊。”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明明是冬天,怎么写的是春日,对此他感到很奇怪。
沈北城脸色不禁又黑了几分。楚南烟抄个情诗都能把季节对不上的诗给抄上,也真是够敷衍的了。
这首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的词,他以前是看过的,当时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楚南烟写到在纸上寄过来,看过之后却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改变楚南烟不用心的事实。
虽然他也知道楚南烟给他写情诗,肯定不会是真心实意的,虽然不知道她有何目的,但是他绝对不相信她如同诗中写的那般喜欢上了自己。
他回部队的时候可没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不舍,他又没瞎,能相信她的鬼话才怪。明明知道这是假的,很不想承认他栽在了这上面,他的心却背叛了理智。
但是你既然写了就不能好好的写吗?就算是假的也不能这么敷衍啊。
楚南烟写的时候哪会想那么多,当时写的时候,只是想着讨好一下沈北城。而这首《思帝乡-舂日游》,她觉得描写的十分唯美浪漫,她一直对这首词挺喜欢的,于是就抄了上去,根本就没想过里面的季节与现在不相符,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
刘皓轩明显是知道这首词的,不会和李爱国一样,认为这首词是楚南烟作的,于是解释道:“这首词是唐代诗人韦庄作的。你不要在意季节符不符合,反正知道表达的意思就行了。”
李爱国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是北城他媳妇作的呢。”
刘皓轩朝着沈北城挤眉弄眼道:“这才多久啊,连情书都寄过来了,你媳妇儿对你如此情深义重,你都不想说点什么?”他长得不说颜如宋玉,貌比潘安,至少也够得上英俊那一栏吧,怎么就没人跟他写情书呢?
以前跟着沈北城呆在一起,周围的女同志不是正在和沈北城告白,就是正在和沈北城告白的路上,或者已经被沈北城拒绝。
完全没人注意到旁边的他,他都要沦为沈北城身后的布景板了。好在他心胸宽阔,不怎么计较,要不然分分钟都要和沈北城绝交。
沈北城道:“我说你是不是皮痒了,是不是想跟我比划比划。”他实在是看不得刘皓轩在他面前太得瑟。
没什么是揍一顿解决不了的,一顿不行再揍一顿,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纸老虎。
刘皓轩想到之前被沈北城揍得鼻青脸肿的经历,不由自主地感到背后一寒,勉强笑着求饶道:“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什么也不说了,现在努力工作。”于是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李爱国一听沈北城对刘皓轩说要比划一下,也不准备凑热闹了,省的惹火烧身。他虽然比刘皓轩强一点儿,但是也打不过沈北城啊!于是很机智的说道:“呵呵,那你们工作吧,我还有点儿事儿就先走一步了,不打扰你们了。”
晚上,沈北城回到了部队分给的房子里,前两天他将房子收拾好就从宿舍搬过来了。分的房子是一室一厅,虽然面积算不上很大,但是两个人住也挺宽敞的。
今天晚上他有点失眠,走到窗前,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今夜并没有皓月当空,只有点点的星光,再加上背对着灯光,他的脸显得不甚明朗。
沈北城用打火机将香烟点着,手指捏着香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然后用中指和食指夹着香烟远离了嘴边。他缓缓的将嘴里的烟雾吐出来了,他的面容前烟雾缭绕,遮住了他的神情。
想着楚南烟写的那首词,明知道这不是真的,他却反复惦念,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他思绪纷飞,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他的亲身母亲,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
她是一个温柔却有十分执拗的人。
她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回应她的人,于是之后的人生里充满了隐忍和无望。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压抑的活着。为什么不去争,不去抢,不去夺。
他与自己的母亲性情截然不同,虽然他至今不曾体会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但是他想如果他爱上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放手成全她和别人的幸福。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做不到看着自己爱的人和别人幸福美满,如果不能得到他宁愿毁掉。
即使他现在并没有爱上楚南烟,却可以猜想到未来的模样,他的身旁只会是她。
楚南烟对他来说,不可否认是特殊的。今天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她的容忍,是在尽为人夫的责任。今天看到她抄的那首词,不可否认,他当时内心是愉悦的,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可能看到那首词的一刹那,随之而来的是怦然心动,他想他应该喜欢上楚南烟了。虽然从母亲的情感经历中,他明白爱情并非全部都是甜蜜和幸福,爱上错的人,只能伤人伤己,独自悲哀,留下无限遗憾。不过他并不畏惧,也不准备压抑自己的情感。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他想他们应该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喜欢到深爱,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他比他自己的母亲要幸运。在感情还未萌芽之前,他喜欢的人,将来深爱的人,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
既然他已经陷入其中,又怎么会容许她若无其事的停在原地,看来将她带在身边的确刻不容缓。
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香烟烧到了末端,将他的手指烫了一下,同时也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母亲的面容对他来说已经变得有十分模糊了,但是母亲的隐忍压抑和对于自己爱人的长情,却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和母亲有相像的地方,现在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才发现,他的确继承了自己母亲身上的某种特质,母亲对感情的执拗通过血脉,在他的身上延续。